绣坊招募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不断扩散。赵家院子门外,从清晨起就陆陆续续有妇人前来打听、报名,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着,脸上交织着期盼与忐忑。
院内,临时摆了一张长桌。江氏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名册和笔墨——她虽识字不多,但写写名字、记个数还是能的。周桂香在一旁维持秩序,引导前来报名的妇人排队。冷香莲则坐在稍远处,面前放着绣绷和针线,这是初步筛选手艺的“考场”。
凌初瑶没有直接插手,而是站在院内的廊檐下,静静观察。她需要看看江氏和冷香莲如何处理具体事务,也需要亲眼看看这些报名的人。
“下一个,赵寡妇。”周桂香照着名单喊了一声。
一个身形瘦弱、面色蜡黄的妇人怯生生地走上前,双手紧张地在打着补丁的衣襟上搓着。“江……江婶子,香莲姑娘。”她声音细若蚊蝇。
江氏认得她,男人前年进山没了,留下她和两个半大孩子,守着几亩薄田,日子过得紧巴巴。她语气不由放软了些:“别紧张,会绣花吗?简单缝补也行,让香莲看看。”
赵寡妇走到冷香莲面前,拿起针线,手指有些发抖。她绣的是最普通的兰草,针脚还算匀称,但配色和造型都显得有些呆板。
冷香莲仔细看了看,抬头对江氏和凌初瑶方向微微点头,轻声道:“基础尚可,能教。”
江氏在名册上赵寡妇的名字旁画了个圈,对赵寡妇道:“行了,回去等信儿吧,选上了会让人通知你。”
赵寡妇如蒙大赦,连连鞠躬:“谢谢江婶子,谢谢香莲姑娘!”眼眶都有些红了。若能进绣坊,哪怕工钱不多,也能贴补家用,给孩子扯块布做件新衣了。
接着上来的是春草娘,家里婆婆常年卧床,男人腿脚不便,全靠她一人支撑。她手艺不错,绣的喜鹊登梅活灵活现,冷香莲看了都暗自点头。
“春草娘,你手艺好,若是进了绣坊,可得用心。”江氏一边记下,一边嘱咐。
“哎!一定一定!谢谢江婶子给机会!”春草娘声音洪亮,带着感激。
也有那手艺粗糙、只想混口饭吃的,被冷香莲客气地指出不足,委婉告知暂时不符合要求,只能悻悻离去。
这时,一个穿着略体面些、眼神却有些闪烁的妇人凑到江氏面前,压低声音道:“江嫂子,我是村西头李家的,你看……我家那口子跟大河也熟,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家闺女也进来?她手巧着呢!”说着,悄悄往江氏手里塞了个小布包。
江氏脸色一沉,将布包推了回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李家妹子,你这是做什么?绣坊招人,只看手艺和人品,不兴这一套!让你闺女自己来试试手艺,成不成,香莲说了算!”
那妇人碰了一鼻子灰,脸色涨红,在周围人了然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走了。
凌初瑶在廊下看着,微微颔首。婆母处事,心中有杆秤,很好。
排队的人里,凌初瑶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是之前建房时,家里男人来帮过工,或者在她刚穿来、处境艰难时,偷偷给过大宝二宝半块饼子的人家的女眷。
轮到她们时,江氏和冷香莲的态度明显更和缓些。只要手艺不是太差,基本都给了机会。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拉着一个十几岁、有些腼腆的姑娘上前,是之前借过锄头给凌初瑶收拾后院菜地的孙婆婆和她孙女。
“江妹子,香莲姑娘,我这孙女手笨,就是……就是家里实在难,让她来试试,干啥都成,打扫、烧水也行……”孙婆婆佝偻着腰,语气卑微。
那姑娘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冷香莲让她绣个最简单的花瓣。姑娘拿起针,手抖得厉害,绣出来的线都歪了。
江氏看着名册,有些为难。这手艺,确实差了点。
一直沉默的凌初瑶走了过来,她拿起那块绣坏了的帕子看了看,对孙婆婆温和道:“孙婆婆,我记得您腌的咸菜是一绝。”
孙婆婆一愣,忙点头:“是,是,乡人您还记得……”
“绣坊以后人多,晌午这顿便饭,需要人帮忙。您若愿意,可以来灶上帮忙,洗菜、烧火,工钱按天算,二十文。您孙女,可以跟着打打下手,学点东西,工钱少些,十文。您看如何?”
孙婆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着孙女就要跪下:“愿意!我们愿意!谢谢乡人!谢谢乡人!”二十文加十文,这比很多壮劳力挣得都多了!
凌初瑶扶住她:“不必如此,是您的手艺值这个价。”
这一幕,让院子里其他等待的妇人都看在眼里,心中触动。乡人这是明着帮衬困难人家啊!而且帮得让人心里舒坦,不伤尊严。
一天的筛选下来,初步确定了十个人选。大多是家境确实困难,或者之前对凌初瑶一家有过善意的,手艺虽有高低,但品性都算敦厚。
江氏将拟定好的名单拿给凌初瑶过目。
凌初瑶扫了一眼,点点头:“娘定下的,自然没错。明日便开始上工吧。工钱按件计算,多劳多得,基础简单的绣件五文起,复杂精美的上不封顶,每月结算。另外,告诉她们,做得好、学得快的,以后还有机会去镇上的锦绣阁见识学习。”
消息传开,被选上的人家欢天喜地,对凌初瑶和江氏感激不尽。没选上的,虽然失落,但见选人公正,帮扶的也是真困难的人家,大多也无话可说,只盼着自己以后手艺精进了还能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