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第一场寒流来了。
早晨推开门,呵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雾。田里的水洼结了薄冰,踩上去咔嚓作响。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盘算过冬的物事——炭要买多少,棉被要添几床,厚衣裳够不够。
凌初瑶站在工地料场边,看着工人们给刚封顶的厢房屋顶铺最后一层茅草。霜冻前必须完工,否则灰浆冻住,墙就不结实了。
“乡人,”老陈头搓着手走过来,“西厢房今天就能封完。但天这么冷,灰浆干得慢,得烧炭盆烘着。”
凌初瑶点点头:“炭备了多少?”
“按您吩咐,买了五百斤。”老陈头顿了顿,“就是……价钱涨了。上个月还是三文一斤,今早去镇上问,涨到五文了。”
凌初瑶眉头微蹙。
五文一斤,五百斤就是二两半银子。这还不算家里和绣坊用的。
“我去看看。”她说。
巳时初,凌初瑶带着大丫去了镇上。
东市是镇上最大的集市,卖炭的铺子集中在北街。往日里这条街还算热闹,今日却有些冷清——铺子前堆着成捆的木炭、煤块,掌柜们抄着手站在门口,见有人来也不像往日般热情招呼。
凌初瑶走进“张记炭行”。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她们进来,眼皮抬了抬:“买炭?”
“什么价?”
“松木炭七文,杂木炭五文,煤块四文。”掌柜报得干脆,“要多少?”
大丫倒吸一口凉气:“上个月不才三文、五文吗?”
“上个月是上个月。”掌柜慢悠悠拨着算盘,“如今天冷了,炭紧俏。北边运炭的路又不好走,涨价正常。”
凌初瑶没说话,转身去了隔壁“李记炭铺”。价格一样。
又走了三家,家家如此。问到第五家时,那掌柜眼神闪烁,压低声音:“姑娘,我劝您要买就赶紧买。过几天……还得涨。”
“为何?”
掌柜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昨儿个,张家、李家、王家几个大炭行的东家聚了头,说要统一定价。谁家敢低价卖,就是跟所有人过不去。”
凌初瑶眼神一冷。
垄断抬价。
她又去了布庄。棉花、厚布的价格也涨了三成。米铺的米价倒是稳,但掌柜也说,再过半个月就说不准了。
“四婶,”大丫小声说,“要不……咱们少买点?”
“少买点,这个冬天怎么过?”凌初瑶摇摇头,“家里要烧炕,绣坊要保暖,工地上还要烘墙。炭不能省。”
她站在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寒风中,有几个穿着单薄的妇人抱着胳膊匆匆走过,显然也是被高价吓退了。
智能管家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检测到价格异常波动。建议启动市场扫描,寻找替代货源。”
凌初瑶在心里确认:“扫描半径五十里内所有炭、棉、粮市场行情。”
眼前的虚拟屏幕展开,地图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光点。智能管家快速分析着各个货源地的价格、质量、运输距离——
“发现优质货源:青山坳木炭,松木炭每斤四文,杂木炭三文,质量优于镇上市面。距离:三十五里。”
“发现货源:柳林镇棉花,每斤比镇上低两文,绒长质优。距离:四十里。”
“发现货源:石门村粮市,米价稳定,可大量采购。距离:二十五里。”
凌初瑶眼睛亮了。
青山坳她知道,是个藏在山里的村子,盛产木炭,往年都是小贩零星挑出来卖,没成规模。柳林镇以棉纺出名,石门村则是这片的粮仓。
“大丫,”她转身,“咱们回家。”
回村的路上,凌初瑶已经想好了计划。
当天下午,她召集了家里所有能干活的人——冷大河、周氏、大丫二丫,还有工地上的李柱、赵石等六个踏实可靠的工人。
堂屋里,炭盆烧得旺。凌初瑶摊开一张刚画好的地图。
“青山坳的木炭,松木炭四文,杂木炭三文。咱们需要两千斤。”她指着地图,“大河哥,你带李柱、赵石,赶三辆牛车去。这是定金十两,剩下的货到付款。”
冷大河接过银子,重重点头。
“柳林镇的棉花,要五百斤。厚布二十匹。”她看向周氏,“大嫂,你带大丫和桂花去。你们妇人家,看布料眼力好。这是十五两。”
周氏有些紧张,但看着凌初瑶信任的眼神,还是接过了银子。
“石门村的米,要一千斤。白面三百斤。”她把最后十两银子交给老陈头,“陈师傅,您年纪大,会看粮食,带两个人去。”
任务分派完毕,凌初瑶环视众人:“这一趟,来回都要两天。路上注意安全,货比三家,质量要把关。买好了,直接运回村里,别在镇上停留。”
她顿了顿:“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村里凑钱集体采购。”
众人领命而去。
凌初瑶站在院门口,看着三队人马分别朝三个方向出发,消失在暮色中。
接下来的两天,镇上炭行布庄的掌柜们等得心焦。
那张记炭行的张掌柜,第三天早上又凑到李记炭铺:“李兄,你说那冷家四房的媳妇,该来了吧?这都第三天了,天越来越冷,她家那么大摊子,能缺炭?”
李掌柜也有些不安:“按说该来了……莫非是价钱太高,她改烧柴了?”
“柴也得买啊!”王记布庄的王夫人也凑过来,“我听说她家绣坊三十多个绣娘,冬日里不烧炭,手都冻僵了,还怎么绣活?”
正说着,街口来了几个穿粗布衣裳的汉子,推着独轮车,车上堆着高高的麻袋。
“卖炭喽——青山坳好炭!松木炭四文,杂木炭三文——”
吆喝声清脆响亮。
张掌柜脸都绿了,冲出铺子:“谁让你们在这儿卖的?!”
那汉子憨厚地笑:“掌柜的,咱们青山坳的炭,年年都来卖,咋今年不让卖了?”
“你、你卖这么便宜,坏了行情!”
“便宜?”汉子挠挠头,“咱们山里炭多,路又远,卖贵了没人要啊。四文一斤,赚个辛苦钱。”
说话间,已经有好几户人家围上来。
“真是青山坳的炭?我看看……哟,这炭瓷实!”
“四文?给我来五十斤!”
“我也要!”
张掌柜眼睁睁看着生意被抢,气得浑身发抖。他想压价,可想想库房里那些五文、七文进的货,压到四文就得亏本。
更让他心慌的事还在后头。
午时刚过,又有几辆牛车进了镇,车上满满当当全是棉花、厚布。车夫也是生面孔,吆喝着:“柳林镇上好棉!比市价低两成!”
接着是粮车,石门村的新米,价钱比镇上还便宜半文。
镇上的商户们坐不住了。
他们囤了那么多货,本打算趁天冷涨价大赚一笔。可现在,便宜货源源不断涌进来,他们的高价货谁还要?
第四天,凌初瑶的三队人马满载而归。
十二辆牛车、驴车排成长队驶进村子,引来全村围观。
“我的天,这么多炭!”
“那棉花,白花花的!”
“还有米,全是新米!”
江氏站在院门口,看着车队停下,工人们开始卸货,眼眶都湿了。这个冬天,再不用愁了。
凌初瑶亲自清点:松木炭一千五百斤,杂木炭五百斤;棉花五百斤,厚布二十匹;新米一千斤,白面三百斤。还有顺带捎回来的盐、糖、油等杂物。
算总账,比在镇上买,省了足足二十两银子。
“这些炭,”凌初瑶吩咐,“留五百斤家里和绣坊用,五百斤给工地烘墙。剩下五百斤,分给村里孤寡老人,每家二十斤。”
“棉花和布,绣坊留一半做冬衣,另一半分给家里困难的绣娘。”
“米面入库,慢慢吃。”
安排妥当,她回到堂屋,刚坐下,智能管家的提示音又响起:
“检测到镇上市价开始波动。张记炭行今日将松木炭降价至五文,李记炭行跟进。预计三日内,价格将回归正常水平。”
凌初瑶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窗外的院子里,工人们还在忙碌地搬运物资。孩子们的欢笑声传来,他们在炭垛边追逐打闹,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得灿烂。
这个冬天,会很暖。
而镇上那些想趁火打劫的奸商,此刻大概正对着满库房的积压货物,愁得睡不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