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暖炉烧得正旺,可气氛却比三九寒天还要僵。
“没钱?”
程咬金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案几上,震得上面的茶杯跳了起来。
“房相,你跟俺老程说笑呢?北边苏定方那二十万大军,新配的铠甲还差一半!
西边尉迟宝林要建的炼钢厂,连地基的钱都还没拨下去!你现在跟俺说没钱了?”
房玄龄被他吼得脑门青筋直冒,却只能苦着脸摊开手里的账本。
“宿国公,下官不是说笑。您看,这是国库近三个月的开支。
修驰道,建船坞,给新军发饷,哪一样不是吞钱的无底洞?
如今国库里能动的钱,连给百官发下个月的俸禄都悬了。”
“我不管!”程咬金脖子一梗,活像一头犟牛,“兵甲不利,怎么打仗?
元帅府定下的方略,五年之内要北上西进!现在才第一年就断了粮草,这仗还打不打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魏征,睁开了眼。
“宿国公,凡事要讲道理。房相说的是国库空虚,不是不给你军费。
如今秋税未收,青黄不接,暂缓一两个月,又有何妨?”
“暂缓?”程咬金的嗓门又高了八度,“魏老头,你说的轻巧!
兵戈之事,瞬息万变!等你们这帮文官把算盘珠子拨明白了,黄花菜都凉了!”
“你这泼皮!安邦定国,岂是只靠打打杀杀?”
“不打仗,难道靠你那张嘴去跟霜狼部落讲道理?”
眼看两人就要吵得掀翻屋顶,主位上的李世民终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够了。”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臣,这才像斗败的公鸡,互相瞪了一眼,偃旗息鼓。
李世民揉着发痛的眉心,目光扫过殿内,最后落在了门口。
“守拙,你站在那儿看多久了?”
众人这才发现,叶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正靠着门框,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吵架。
“没多久,刚到。”
叶凡晃悠悠地走进来,先是对李世民行了个礼,然后才看向面红耳赤的几人。
“陛下,这事儿简单。”
“简单?”
程咬金、魏征、房玄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反问,连李世民都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守拙,国库是真的没钱了,这可不是小事。”房玄龄提醒道。
“我知道。”叶凡点了点头,“国库没钱,不代表天下没钱啊。”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杜如晦忍不住开口。
“杜相,我问你,长安城里,谁最有钱?”叶凡问道。
杜如晦想了想,答道:“除了皇室宗亲,便是那些世家大族,还有往来各地的豪商巨贾。”
“这就对了。”叶凡一拍手,“他们的钱,都放在哪儿?”
“自然是放在自家府库里,铸成金锭银饼,锁在箱子里。”
“那他们怕不怕贼?”
“自然是怕的。”
“那不就结了。”叶凡摊开手,“咱们,可以帮他们看钱啊。”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叶凡。
长孙无忌抚着胡须,缓缓开口:“守拙,你的意思是,让朝廷派兵,去保护那些商贾的府库?”
“舅父,您想哪儿去了。”叶凡笑了,“不是去他们家看,是让他们把钱,存到咱们这儿来。”
他走到大殿中央,清了清嗓子。
“我的法子,叫‘开钱庄’.
“钱庄?”李世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对。由朝廷出面,设立一个专门存钱的地方,就叫大唐钱庄。
告诉全天下的有钱人,把钱存在家里不安全,不如存到咱们钱庄来。
咱们有最坚固的库房,有最精锐的军队看守,保证一个铜板都不会少。”
“这……”房玄龄皱起眉头,“此举倒也不是不可。可那些商贾,生性多疑,凭什么相信我们?”
“凭咱们是朝廷啊。”叶凡理所当然地说道,“还有,咱们不但不收他们保管费,还给他们发利息。”
“利息?”
这个词,再次让所有人陷入了迷茫。
“对,利息。”叶凡解释道,“就是说,他今天存一百两银子进来。
一年后,他来取钱,咱们还给他一百零三两。多出来的那三两,就是利我大唐钱庄白给他的。”
“荒唐!”
魏征第一个站了出来,吹胡子瞪眼。
“武国公!你这是什么乱政之策!朝廷替人看钱,已是屈尊。如今非但不收费,还要倒贴钱给他们?
国库本就空虚,你这是要把它最后一点底子都掏空吗?天底下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是啊守拙,”李世民也想不通,“咱们帮他们保管,还要给他们钱。这钱,从哪儿来?这不是赔本买卖吗?”
房玄龄和杜如晦飞快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困惑。
他们一个善谋,一个善断,算了一辈子国计民生,也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生意经。
程咬金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问:“叶小子,你没昏头吧?
给别人看钱,还给别人钱,俺老程虽然不懂算账,也知道这是亏到姥姥家了。”
看着满殿大臣那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叶凡一点也不意外。
他笑了笑,不急不慢地反问魏征。
“魏公,我再问您。假如,一个商人,有一百两银子。
但他现在急需用一千两银子去做一笔大生意,这笔生意能让他赚回三千两。他会怎么办?”
魏征愣了一下,随即答道:“自然是去找人借。不过,这利钱嘛,恐怕不会低。”
“没错。”叶凡打了个响指,“民间借贷,一分的利息都是少的,有的甚至高达三分、五分。
也就是说,借一千两,一年后可能要还一千三百两,甚至一千五百两。”
他看向房玄龄,“房相,我说的对吗?”
房玄龄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民间高利,确实是顽疾。”
“那不就得了。”叶凡两手一摊。
“咱们的钱庄,把全天下闲散的钱都聚集起来。张三存一百两,李四存一千两,王五存一万两。咱们给他们每年三厘的利息。”
“然后,再把这些钱,借给那些急需用钱做生意的商人。咱们不要五分,也不要三分,咱们只要一分五的利息。”
叶凡伸出一根手指,又伸出半根。
“各位大人,你们算算。”
“咱们用三厘的利息,收进来一大笔钱。再用一分五的利息,把这笔钱放出去。这一进一出,中间的差价,是多少?”
整个甘露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房玄龄的嘴唇开始哆嗦,他那双善于计算天下赋税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杜如晦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长孙无忌抚着胡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魏征张着嘴,刚刚还义正辞严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骇然。
就连程咬金这个粗人,都好像听懂了点什么,他瞪着牛眼,看看叶凡,又看看房玄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个法子……
它不是简单的生意经。
它根本就是一台……不,是一头能吞食天下财富的巨兽!
它用极低的成本,将无数条涓涓细流汇集起来,再以更高的价格,将这汇集成的江河卖出去!
“这……这……”房玄龄的声音都在发颤,“守拙,此法……此法简直是……”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
“釜底抽薪?不,是无中生有!是点石成金!”
杜如晦接过了话头,他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陛下!”
房玄龄和杜如晦,这两位大唐最顶尖的理财高手,同时转身,对着李世民,重重跪了下去。
“臣等,请陛下即刻推行此法!此法一出,何愁国库不丰?
何愁军费不足?我大唐万世基业,财赋之源,尽在于此!”
李世民还愣在那巨大的冲击中没有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