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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光“恳切”的请求,如同冰水泼面,瞬间浇灭了宣室殿内最后一丝虚伪的暖意。赵公洛叛逃投敌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将长安城内摇摇欲坠的军心和盘托出,赤裸裸地展现在这位手握重兵的权臣面前。

空气凝固了。窦冲的怒吼卡在喉咙里,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愤怒。毛当苍老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站立不稳。所有侍立的宫人侍卫都面无人色,深深低下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那个脸色由死灰转为一种异常平静的苻坚身上。

移驾军营?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这哪里是护卫,分明是请君入瓮!一旦离开未央宫,离开这象征皇权的最后壁垒,进入吕光戒备森严、全是其心腹嫡系的大营,他苻坚还是皇帝吗?与囚徒何异?届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索性“被乱军所害”,恐怕全在吕光一念之间!

拒绝?以什么拒绝?用窦冲那几百残兵?用毛当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还是用城内那些饿得拿不动刀剑的军民?赵公洛的叛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长安此刻极端脆弱的现实。吕光甚至不需要动武,只需围而不救,长安不日自溃!

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两条毒蛇,死死缠住了苻坚的心脏。他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眩晕。穿越以来的种种挣扎、血战、煎熬,难道最终就换来这样一个结局?从慕容垂的虎口脱身,却又主动走入吕光的狼窝?

他的现代灵魂在疯狂呐喊拒绝,帝王的尊严在激烈反抗。但理智,那属于成熟政治家的冷酷理智,却在疯狂地计算着利弊得失。

死守皇宫,玉石俱焚?还是虚与委蛇,暂入虎穴,换取一线生机和翻盘的可能?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刀割。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听到殿外寒风刮过屋檐的呜咽,听到吕光那看似恭顺实则不容置疑的呼吸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又一名浑身浴血的军校跌跌撞撞冲入大殿,甚至来不及行礼,嘶声喊道:“陛下!北门…北门情况危急!赵公洛那叛贼引着燕军正在猛攻缺口!窦将军部下死伤惨重,快…快顶不住了!请求援兵!请求援兵啊!”

求救声如同丧钟,敲响了最后通牒。

吕光适时地再次躬身,语气更加“沉痛”和“急切”:“陛下!事急矣!宫中已不安全!为社稷计,为天下计,请陛下速做决断!臣纵肝脑涂地,也必保陛下无虞!”

他将“社稷”和“天下”抬了出来,逼着苻坚为了大局,为了这虚妄的延续,做出“明智”的选择。

苻坚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感到无比的疲惫,那种深入骨髓、连愤怒和屈辱都无法点燃的疲惫。再睁开眼时,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被强行压入眼底最深处,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满脸焦急绝望的窦冲、毛当,最后落在吕光那张看似忠恳的脸上。

他的声音出奇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沙哑:“大将军…所言极是。叛将投敌,北门危殆,宫中确非万全之地。”

此言一出,窦冲猛地抬头,眼中尽是血丝和难以置信!毛当更是老泪纵横,几乎要跪倒在地!

吕光眼底深处则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和放松。

但苻坚的话并未说完,他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却不容置疑:“然,朕乃天子,受命于天,承祖宗基业。纵然局势危殆,亦不可仓皇离弃宫阙,徒乱人心。”

他顿了顿,看向吕光,目光深邃:“大将军忠勇,朕深知之。这样吧,就劳烦大将军,即刻抽调精锐,入宫戍卫!加强宫禁各门守备,尤其是北向宫门!朕,就在这未央宫,与大将军一同,督师破敌!待扫平叛逆,朕与大将军,共饮凯旋之酒!”

以退为进!

你不是要“护卫”吗?好!朕让你护卫!但不是朕去你的军营,而是你的兵进我的皇宫!名义上,是加强皇帝守卫,实际上,却是将吕光的势力引入宫禁,同时,也将吕光本人,“留”在了皇宫之内,留在了他的身边!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平衡。引狼入室,但同时也将狼拴在了自己眼前。总比让自己这只虚弱的老虎,孤身进入狼群要稍好一丝。至少,在未央宫,他还有最后的名义上的权威,还有窦冲等少数死忠,还有地形之利。一旦出了这个门,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他将吕光“留在”身边,某种程度上,也是将其置于前线。慕容冲若猛攻,吕光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屈辱却又在绝境中唯一可能争取到一点点主动的抉择。

吕光显然也没料到苻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微微一怔,眼中精光闪烁,迅速权衡着。派兵入宫?这固然也是一种控制,但毕竟不是在自家大营那般随心所欲。皇帝依旧在名义上掌控着宫廷。而且,自己也要留在宫中…这…

但苻坚的理由冠冕堂皇,无法直接反驳。若强行要求皇帝移驾,反而显得自己别有用心,可能激起城内残存力量的拼死反抗。

只是刹那的犹豫,吕光便做出了决断。他脸上再次浮现忠勇之色,慨然道:“陛下圣明!是臣思虑不周!陛下坐镇宫中,确能安定人心!臣遵旨!这就调遣最精锐的凉州义从胡卒五百人入宫,由臣弟吕宝统领,必保宫禁万无一失!臣…便留在陛下身边,随时听候调遣,共商破敌之策!”

他答应了,但也埋下了钉子——调入宫的是“凉州义从胡卒”,是他的绝对嫡系,只听他吕光的命令。而他自己留下,既是监视,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挟持”。

“如此甚好。”苻艰难地点点头,仿佛耗尽了大半力气,缓缓坐回御座,挥了挥手,“大将军…快去安排吧。窦冲,你去接引吕宝将军所部,协助布防。”

“陛下!”窦冲急得额头青筋暴起,还想再劝。

“执行命令!”苻坚猛地抬眼,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深的疲惫。

窦冲看着苻坚那几乎破碎却又强撑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重重一跺脚,抱拳领命,狠狠瞪了吕光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吕光也躬身行礼,带着吕纂退出了宣室殿,去调派他的“精锐胡卒”。

殿内,只剩下苻坚和面如死灰的毛当,以及几个瑟瑟发抖的内侍。

苻坚靠在御座上,闭上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但微微颤抖的眼睫和紧握扶手、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毛当颤巍巍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陛下…老臣无能…致使陛下受此屈辱…”

苻坚没有睁眼,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活着…才有将来…”

他在赌。用最后的尊严和主动权作为赌注,赌吕光暂时还需要“忠臣”这块招牌,赌慕容冲的压力能让吕光有所顾忌,赌那远在北地的“毒饵”能尽快发酵,赌…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吕光的凉州胡卒,正开进未央宫。

困龙于渊,爪牙已现。最后的博弈,在这冰冷的宫阙之中,以另一种更加凶险的方式,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