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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线战场的硝烟逐渐散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与触目惊心的伤亡。寒风卷着灰烬和血腥味,掠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塌的营栅、以及那些被俘燕军士兵麻木而恐惧的脸庞。秦军士卒们正在军官的指挥下,默默地进行着打扫战场、收殓同袍、看管俘虏的繁重工作。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战争的残酷所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肃穆。

中军大帐移到了原慕容农大营的核心位置,虽然经过清理,依旧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和焦糊气息。苻坚端坐于上,听着各部将领逐一汇报战果与损失。

“……初步清点,斩首约四千级,俘获约三千余人,其中伤者过半。缴获粮草、军械、马匹甚多,具体数目尚在统计。”李威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振奋,缴获的物资极大缓解了后勤压力。

“……我军阵亡一千七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约八百,轻伤无数。”苻晖汇报伤亡时,语气沉重了许多。虽然是大胜,但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许多熟悉的面孔永远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羌骑伤亡近三成,雷恶地将军伤势加重,但仍坚持指挥收拢部众。”副将代为禀报。

帐内气氛凝重。这是一场惨胜。兵力本就宝贵的他们,经此一役,虽重创敌军,自身也伤筋动骨。

“阵亡将士,妥善安葬,登记造册,战后优抚家眷。伤者全力救治,不得有误。”苻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首先定下了对己方士卒的处置基调,“缴获物资,迅速清点入库,优先补充各部损耗。”

接着,他目光扫向帐外那些黑压压的俘虏,问题变得棘手起来。三千多俘虏,其中还有大量伤兵,每天都要消耗宝贵的粮食和药品。如何处理他们?

“陛下,这些俘虏多是鲜卑精锐,桀骜不驯,留之恐为隐患。不如……”一名将领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闪过狠厉。乱世之中,杀降并非罕见。

郭质立刻反对:“不可!杀降不祥,且会激怒慕容垂,使其部下今后死战不降。如今我军正值用人之际,或许可从中挑选精壮,补充军力?”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鲜卑人岂会真心为我所用?万一临阵倒戈,后果不堪设想!”另一名将领反驳。

帐内争论起来。苻坚沉默地听着,现代人道主义观念与古代现实的残酷再次在他内心激烈交锋。全部杀掉,确实省事,但过于残忍,且后患无穷。全部收编,风险巨大,且目前粮草和信任都是问题。

良久,他缓缓开口,做出了决断:“全部杀掉,有伤天和,亦非霸主所为。全部收编,时机未到,风险难测。”

众人安静下来,望向他。

“这样处理:重伤者,给予基本救治,能否活命,看其造化。轻伤及无伤者,进行甄别。原为氐、羌、汉人者,或愿真心归降者,可打散编入辅兵营,观察使用。其余鲜卑战俘……”他顿了顿,“收缴其兵甲,将其分为数队,派兵看守,用于修缮营垒、清理战场、运输辎重,以工代食!告诉他们,待战事结束,或可放其归乡。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这是一个折中且务实的方案。既避免了大规模屠杀的恶名和后患,又没有立刻给予完全信任,而是将其作为劳动力进行消耗和观察,同时给了他们一线希望以减少反抗情绪。

“陛下圣明!”众人细想之下,觉得此法最为稳妥,纷纷领命。

处理完最急迫的战后事宜,战略方向的选择摆在了面前。

“陛下,西线已通,我军士气正旺,是否应乘胜进军,直逼邺城,与长乐公里应外合,一举解围?”苻晖再次提出这个充满诱惑的建议。许多将领也面露期待,渴望一鼓作气,建立不世之功。

苻坚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地图上邺城的方向,冷静得近乎冷酷:“慕容农虽败,然慕容垂主力未损。邺城之下,仍有数万虎狼之师。我军苦战方歇,伤亡颇重,士卒疲惫,急需休整。此时贸然东进,若慕容垂以逸待劳,或弃邺城而全力攻我,胜负难料。”

他手指点着邺城:“邺城被围近一年,苻丕仍能坚守,可见其城防之固、守军之志,我们继续暗中输送粮草和药材,虽说有限,但仍能解决部分问题。如今西围已解,其压力大减,更能持久。而我军,”他看向帐内诸将,“需要时间消化战果,整编降卒,恢复士气。更重要的是……”

他的手指向西移动,点向河东和更广阔的南方:“我们需要巩固根本,联络四方!河东新附,需彻底消化。河北豪强,见我挫败慕容农,观望之心必变,当趁此良机,加大招揽力度!甚至……”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或许该派人南下,试探东晋朝廷的态度,至少令其保持中立,甚至……若能得其些许支援,意义重大。”

他的思维再次体现出超越时代的战略性。不仅着眼于眼前的军事目标,更注重政治、外交、后勤的整体布局。他知道,与慕容垂的战争将是长期的、综合实力的较量。

“陛下的意思是……暂缓东进,巩固西线,经营河东,广结外援?”李威总结道。

“正是!”苻坚斩钉截铁,“传令下去:大军暂驻于此,休整练兵,加固营垒,使之成为东进之桥头堡,亦为河东之屏障!”

“苻晖,你负责整训降卒和新附兵员,严格操练!”

“李威,你总揽防务,并向东、北方向派出大量斥候,严密监控慕容垂主力动向!”

“郭质,加大力度联络河北各地豪强,可将此次胜绩广为传播!另,筹备使团,准备南下江东之事宜,人选……容朕细思。”

“苻宏,”他看向太子,“河东政务,愈发重要,粮草、民夫、器械,乃军国之本,万不可松懈,你需与郭质、毛当尽心竭力!”

一道道命令,为这支刚刚经历血战的军队指明了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的方向。虽然未能立刻东进解邺城之围让一些渴望速胜的将领略感失望,但大多数人都明白,这是老成持重、放眼长远的明智之举。

经历此战,苻坚的威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他的决策,不再有人轻易质疑。这支军队的核心,在血与火的淬炼中,真正凝聚在了他的周围。他不再是那个仓皇逃离长安的落魄帝王,而是成为了一个拥有坚实基础、明确战略和高度威望的——新的核心。

帐议结束后,苻坚独自走出大帐,踏上依旧残留着战争痕迹的土坡。西方,是他来的方向,长安已成废墟,但关中沃野犹在。东方,是邺城,儿子苻丕仍在苦战,慕容垂这只猛虎依旧盘踞。南方,是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东晋。北方,还有蠢蠢欲动的西燕和更遥远的北魏。

局势依旧复杂严峻,但一条清晰的道路已经在他脚下展开:以河东及新得的西线基地为根,整合力量,纵横捭阖,最终砥定中原。

寒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坚定而深邃。

新的核心已经铸就,更大的风暴,仍在远方酝酿。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