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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的雨,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连绵不绝,将山川、林木、城寨都浸润在一片湿漉漉的阴郁之中。味县刺史府内,那股无形的压力比天气更加沉闷,几乎让人窒息。

爨琛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案几上,来自蜀地的催促进兵文书、南部部落愈发猖獗的叛乱战报、以及那柄冰冷沉重的吐蕃短刀,杂乱地堆放在一起。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憔悴而阴晴不定的脸庞。

扎西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划江而治”、“自主自治”、“共抗暴秦”……每一个词都充满了诱惑,挑动着他内心深处那根不甘人下的弦。他爨氏世代经营南中,凭什么要对一个来自关中的氐人皇帝俯首称臣?凭什么要为了苻秦的江山,耗尽自己族人的鲜血?

他想起了祖辈的荣耀,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纵横南中、诸部慑服的威风。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与如今在苻秦体制下束手束脚、还要替朝廷收拾烂摊子的憋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张雁描绘的蓝图,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权力巅峰的大门。

然而,另一种声音也在他心底呐喊。苻坚!那个如同天神般横扫北方的男人,他的威严,他的手段……魏、晋、凉州、蜀地、高句丽,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势力,如今安在?投靠吐蕃?吐蕃赞誉,那个依靠汉人谋士才迅速崛起的蛮族首领,真的值得信赖吗?所谓的“划江而治”,会不会是引狼入室,最终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扎西的催促言犹在耳。

“若待其缓过气来,恐怕……” 那未尽之语中的威胁,他也听得明白。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狭窄的书房内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吱呀作响,如同他此刻备受煎熬的内心。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雨丝夹杂着寒意飘入,让他打了个激灵。府外街道上寂静无声,只有巡夜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偶尔传来,那是他维持统治的基础,也是他一旦决定反叛,首先需要面对的内部力量。

深夜,爨琛秘密召见了族中几位最具威望、也是他最信任的叔伯和弟弟爨虎。

烛光下,几人听完爨琛转述的吐蕃条件,脸色都变得极其凝重。

“大哥!此事万万不可!” 爨虎首先出声,他性格较为直率,“苻秦势大,根基深厚,岂是轻易能撼动的?我等在宁州,虽非尽如人意,但至少保有基业。若贸然反叛,一旦失败,我爨氏数百年的基业,就将毁于一旦!那吐蕃远在高原,其承诺如同画饼,如何能信?”

一位年长的叔伯却持不同意见:“阿虎所言虽有道理,但如今局势不同往日。苻秦多面受敌,焦头烂额,对我宁州控制力大减。此时若能联吐蕃以自重,或真能搏出一个新局面!难道我等要永远看洛阳的脸色行事吗?这些年,朝廷除了索要贡赋,可曾真心助我爨氏发展?”

“可是叔父,那吐蕃也不是善类!张雁一个汉人,能助吐蕃迅速崛起,其心机何等深沉?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眼下南境叛乱愈演愈烈,若无外援,我爨氏恐将自顾不暇!届时苻秦怪罪下来,一样是死路一条!”

密室内争论激烈,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到一直沉默不语的爨琛身上。

爨琛听着族人的争论,心中的天平其实已经有所倾斜。族叔的话说到了他的痛处,南境的叛乱确实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统治危机。继续效忠苻秦,前景黯淡,甚至可能被叛乱拖垮。而投靠吐蕃,虽然风险巨大,但至少眼前能看到摆脱困境、甚至扩张势力的希望。赌性,在他这个蛮族首领的血液里,从未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好了!”

密室瞬间安静下来。

“苻秦苛待我等,南境不稳,皆因其势衰所致。如今良机已现,若再犹豫,恐真如扎西所言,悔之晚矣!” 爨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然,此事关乎全族性命,不可不慎。”

他下达了指令:

“严密监视朝廷派来的官员和驻军将领,若有异动,即刻控制!”

“秘密调集绝对忠于我爨氏的兵力,向味县及周边要隘集结,但动作要隐蔽。”

“回复扎西,原则上同意与吐蕃结盟,但需详谈具体条件,尤其是盐铁支援和联军出兵事宜,并要求吐蕃先行提供一批军械以示诚意。”

“加强对南境叛乱部落的……‘招抚’,可许以重利,暂时稳住他们,待我与吐蕃谈妥,再行处置。”

他没有立刻举起反旗,而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一边暗中准备,一边与吐蕃讨价还价,争取最大的利益和更稳固的联盟关系。同时,他也要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进一步观察苻秦的应对和吐蕃的诚意。

爨琛自认为做得隐秘,但他大规模、异常地调动本部兵力,以及其使者与吐蕃密使扎西的频繁接触,终究没能完全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味县城内,一位由苻坚安插、表面职务不高的秦军参军,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他注意到爨氏亲兵换防频繁,且多是心腹将领带队;注意到刺史府近日戒备格外森严,陌生面孔进出;甚至通过特殊渠道,隐约听闻了有关“西边来客”的流言。

这位参军深知事态严重,不敢怠慢,立刻通过秘密渠道,将他的观察和疑虑,以最高加密等级,直接送往了洛阳,呈报给苻坚和“绣衣”都尉影狼。

几乎同时,蜀地刺史王永和张蚝,也接到了来自宁州边境哨卡的零星报告,称发现小股爨氏精锐部队异常调动,方向并非南境平叛,而是向北,靠近蜀地边境。

几条不起眼的线索,如同溪流,开始向着洛阳汇聚。一场针对宁州可能叛变的危机应对,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启动。而尚在权衡具体条件、做着“划江而治”美梦的爨琛并不知道,他脚下看似坚实的土地,已经开始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苻坚绝不会容忍西南屏障的丢失。风雨欲来的南中,即将迎来决定命运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