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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末,天地间仍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只有呼啸的寒风刮过黑石坳两侧的土垣,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坳内,没有人声,只有压抑的喘息、铠甲的轻微碰撞、以及战马偶尔不安的喷鼻声。一种混合着悲怆、决绝与一丝对未知前途惶惑的情绪,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地蔓延。

符坚(李维)站在窑洞口,左肩的伤口在寒气刺激下隐隐作痛,但这痛楚远不及心头那片被冰封的血海深仇所带来的沉重万分之一。他最后扫视了一遍这片短暂坚守、埋葬了无数忠诚与鲜血、也见证了两次奇迹般胜利的坳地。目光在那几处新起的、连墓碑都不敢立的土坟包上停留了一瞬,那里躺着无法带走的重伤员和战死者。融弟…连这样一座坟茔都还没有…

他猛地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不再犹豫,转身,低沉下令:“…出发!”

没有号角,没有鼓声。近四百人的队伍(含数十名轻伤员),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滑出黑石坳的东侧出口,迅速没入沉沉的夜色之中。队伍的最前方,是窦冲亲自率领的二十余名最精锐的骑兵作为尖兵探路。中间是符坚、影狼、郝晷及核心护卫、以及王老七率领的步兵主力,携带着仅能维持数日的干粮和最重要的武器甲胄。殿后的依旧是窦冲麾下的一小队骑兵,负责清除痕迹,警戒追兵。

西进略阳!这是一条充满未知与艰险的道路。要穿越慕容垂和姚苌势力范围的交界地带,要翻越险峻的陇山山脉,要面对沿途可能存在的坞堡壁垒、羌人部落、乃至溃兵流匪的敌意或刁难。

符坚(李维)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结合着符坚记忆中对陇西地理的模糊认知和李维的现代军事地形学知识,不断在脑海中勾勒、修正着行进路线。避开已知的大城(如新平、雍城)和主要官道,选择崎岖难行但更为隐蔽的山间小道、河谷地带。速度,是关键!必须在慕容垂反应过来,派兵全力追剿之前,尽可能远地跳出去。

“…地图…” 他在颠簸的马背上(他将最好的马让给了更需要的伤员和斥候,自己骑的是一匹较为温顺的驮马),对身旁的影狼伸出手。

影狼立刻从怀中取出那份愈发珍贵的皮质地图(从慕容麟处缴获补充后更详细了些),就着微弱的晨曦展开。郝晷也凑了过来,举着一支遮光的牛角小灯。

符坚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沿泾水支流…向北…绕过长武…从此处…翻越…陇坂(陇山)…”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陇坂…古道…崎岖…但…可避…大军…”

郝晷看着那条蜿蜒在群山之间的细线,倒吸一口凉气:“陛下,陇坂古道年久失修,这个时节怕是已有积雪,极其难行,大军…呃,我们通过恐怕…”

“…慕容垂…姚苌…更…难行!” 符坚打断他,眼神冷冽,“…唯有…险中…求生!”

郝晷不敢再言。他深知陛下所言极是,走大路等于自投罗网。

第一天行军,队伍在一种极度紧张和压抑的气氛中沉默疾进。斥候前出十里,不断回报后方及侧翼情况。幸运的是,慕容垂的主力似乎尚未完全展开对这支“小股残兵”的全力追剿,或许他正专注于接收新平、巩固战果、并谋划下一步对关中其他地区的进攻。慕容麟新败,更是龟缩不出。姚苌的游骑活动范围虽向东扩展,但尚未渗透到这片区域。

然而,身体的疲惫和环境的严酷很快取代了追兵的威胁。连续的战斗、仓促的转移、不足的给养,让这支队伍的体力与精神都逼近极限。轻伤员的伤口在寒冷和汗水的浸渍下开始恶化,发出痛苦的呻吟。步兵们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浓浓的白雾。

符坚(李维)敏锐地察觉到了士气的低落和体力的衰退。黄昏时分,队伍在一处背风的河谷林地停下短暂休整。士兵们几乎瘫倒在地,啃着冰冷坚硬的面饼或肉干,就着刺骨的溪水吞咽下去。

不行!这样下去,不等追兵到来,队伍自己就垮了!符坚(李维)皱紧眉头。李维的记忆里,关于急行军、野外生存、士气维持的知识涌上心头。

“…不能…停久!起来!” 他走到一群瘫坐的士兵中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活动…手脚!搓热!检查…靴袜!有水泡…立刻…挑破!包扎!” 他甚至亲自蹲下,查看一名年轻士兵磨破渗血的脚踝,从自己内袍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递过去。

士兵们惊愕地看着他们的天王陛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羞愧涌起。陛下尚且如此,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喊苦喊累?

“…互相…捶打!按摩!腿脚!” 符坚继续下令,并示意影狼、窦冲的亲卫带头执行。“…生火!小型!隐蔽!烧热水!每人…喝一口…热的!” 他甚至记得补充电解质(虽然不懂这个名词)的重要性,“…盐!水里…放点盐!”

一系列简单却极其有效的措施被执行下去。虽然只是短暂的休整和一口热水,但士兵们的体力和精神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一些。更重要的是,他们感受到了主将的关怀与同甘共苦,一种超越上下级的凝聚力在悄然滋生。

郝晷在一旁默默看着,眼神复杂。这位陛下,经此大难,似乎脱胎换骨,不仅战略眼光毒辣,连这些细微处的治军之道也变得如此…周到且陌生,却有效得惊人。

休整半个时辰后,队伍再次启程,趁着夜色掩护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几天,完全是一场与时间、体力、恶劣地形和匮乏补给的残酷赛跑。

他们沿着冰冻的河谷跋涉,踩碎薄冰,溅起冰冷刺骨的河水。

他们攀爬陡峭的陇山坡道,手脚并用,战马需要人在前面拉后面推才能上去。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海拔渐高,一些体质稍弱的士兵开始出现气短、头晕的反应。

夜间宿营,只能找背风的山坳或密林,不敢生大火,所有人挤在一起靠体温取暖。哨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干粮在快速消耗。不得不宰杀了几匹受伤或体弱的战马。马肉粗糙腥膻,但在饥饿面前,无人挑剔。

斥候与一小股不明身份的游骑发生了短暂接触,对方人数不多,见他们阵容严整便迅速退去,但给队伍敲响了警钟。

最大的危机,发生在翻越陇山主脊的一片原始森林时。一场不期而至的冻雨(雨夹雪)降临,气温骤降。雨水迅速浸透了所有人的衣物,然后在寒风中结冰。士兵们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颤抖,几乎握不住武器。道路变得泥泞湿滑无比,不断有人摔倒。

“…不能停!停下…就冻死!” 符坚(李维)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扭曲,他同样浑身湿透,冰冷的重甲贴在身上更是如同酷刑。但他依然挺直脊背,走在队伍最显眼的位置。“…唱起来!我大秦的…战歌!吼起来!”

起初只有零星几声嘶哑的响应,但在符坚、窦冲、王老七等人的带头下,渐渐地,断断续续、却充满韧性的古老秦军战歌吼声响彻了雨雾森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歌声驱散了一些寒意,凝聚了涣散的人心。他们互相搀扶,拖着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符坚(李维)感受着这原始而磅礴的力量,心中亦是激荡。这就是冷兵器时代军队的魂吗?用意志对抗绝境!

终于,在冻雨变成大雪之前,他们艰难地翻过了那道山脊。眼前的地势开始向下延伸,虽然依旧群山连绵,但意味着他们终于越过了陇山这道巨大的天然屏障!陇西之地,就在前方!

也就在这时,前方尖兵疾驰而回,带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陛下!窦将军在前方山谷发现一个大型羌人部落!依山傍水,有寨墙,规模不小!窦将军请示,是绕行还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符坚身上。绕行,意味着更多的时间、体力和不确定性。接触?是友是敌?羌人与氐人关系复杂,既有联合也有争斗。如今符坚虎落平阳,这个部落会是什么态度?

符坚(李维)极目远眺,风雪稍歇,隐约可见远处山谷中升起的袅袅炊烟和模糊的寨墙轮廓。他摸了摸腰间那枚象征天王身份、但已有些残损的玉璜(一直贴身藏着),又看了看身后这群筋疲力尽、急需休整和补给的将士。

“…窦冲…可曾…暴露?”

“回陛下,窦将军极为谨慎,并未靠近,对方应未察觉。”

符坚沉吟片刻,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风险极大,但机遇同样巨大!如果能争取到这个部落的支持,哪怕只是允许通过、购买些粮草,都将是巨大的转机!若其怀有敌意…以目前队伍的疲惫状态,硬闯或绕行都极为不利。

“…郝晷!”

“臣在!”

“…你…通羌语?知…羌部…礼数?”

“略知一二!” 郝晷连忙道。

“…好!影狼!选十人!精锐!随朕与郝晷…前去…拜会!窦冲…率主力…隐蔽待命!听号令…行动!”

符坚做出了决定:亲自前去,示之以威,诱之以利,结之以盟!这既是巨大的冒险,也是一次关键的外交试探,将决定他们能否在陇西获得第一个立足点!

队伍再次停止前进,潜伏进密林之中。符坚在影狼和精心挑选的十名悍卒护卫下,整理了一下仪容(尽管甲胄破损,血污犹在,但帝王气度仍在),带着通译郝晷,向着那片未知的羌人寨落,迈出了坚定而又充满不确定性的步伐。

陇西之行的第一个真正考验,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