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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寒风在淮泗平原上嚎叫,卷起地面上的冻雪,抽打得人脸生疼。淮水几近封冻,仅剩中流一线墨黑色的河水在冰凌的挤压下艰难流淌,宛如一道深刻的刀痕,划开了南北两岸森然对峙的百万大军。

洛阳

紫宸殿内,地龙烧得温热,却驱不散苻坚眉宇间的凝重。他面前摊开的,不仅是南征的粮草账册,更有来自北疆并州的加急军报。

“拓跋珪…”苻坚的手指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远方渐近的战鼓。“果然不肯安分。骚扰愈演愈烈,侦骑已深入雁门郡腹地百里。王永和李威‘示弱’的诱饵,他怕是嗅到腥味了。”

侍立一旁的王永(刚从并州赶回)躬身道:“陛下,魏虏狡诈,虽似被诱,然行动依旧谨慎,主力并未倾巢南下。似在反复试探我军虚实,更欲牵制我南征大军。”

苻坚冷笑一声:“他想做那得利的渔翁,却不知自己亦是他人网中之鱼。并州防线,是朕为他准备的铁壁铜墙。”他看向毛当和郭质,“洛阳、邺城之粮草军械,须保障并州和寿春所需。告诉李威,弓弦可再松一分,但弓背绝不能弯!朕要拓跋珪觉得有机可乘,更要在他真扑上来时,能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臣等遵旨!”

处理完北线军务,苻坚的目光再度投向南方沙盘。“刘裕那边,有何新动静?”

影狼如幽影般上前,声音低沉:“回陛下,刘裕已彻底控制建康。其手段酷烈,桓玄余党清算殆尽,但于百姓却施以仁政,开仓放粮,颇收人心。近日,其正借御史台之手,罗织司马道子罪状,恐欲除之而后快。”

“哦?”苻坚挑眉,“这么快就对宗室动手了?不愧是刘裕,够果决,也够冒险。”他沉吟片刻,“江东士族反应如何?”

“表面恭顺,实则暗流涌动。北府诸将骄横,与士族子弟冲突日增。谢混、王谧等人大宴宾客,言谈间对刘裕‘寒门掌权’颇多微词。”

“很好。”苻坚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笑意,“火种已埋下,只待东风。朕的使者,应该快到建康了吧?”

“按日程,应是昨日抵达。”

“嗯。继续盯着,尤其是刘裕如何回应朕的‘好意’,以及…他如何处置司马道子。这把火,得烧得再旺些。”苻坚挥挥手,影狼悄然退下。他转而看向张夫人,“皇后以为,刘裕下一步会如何?”

张夫人略一思索,缓声道:“刘裕虽骤登高位,然根基未稳。外有陛下大军压境,内有士族离心。妾身以为,其必行险招,或加速篡晋以集权,或急于北伐以转嫁内忧。然无论何种,皆会使其破绽百出。”

苻坚颔首:“与朕料想不差。且看他如何选择。传令苻朗,江北各军,紧守营垒,水师加强袭扰,但绝不许一兵一卒擅自南渡!朕要让他感觉刀悬颈上,却不知何时落下!”

建康

建康的冬雪不及北方酷烈,却带着一种湿冷的阴寒,渗入骨髓。楚王府内,刘裕虽已权倾朝野,却感到了比战场上更甚的寒意。

各地文书雪片般飞来,汇报着江北秦军水师不间断的袭扰,粮道受阻,戍堡日夜警惕,士卒疲敝。而更让他心烦的是朝堂之内。

“车骑将军!北府军功勋卓着,然赏罚须有度!刘毅部将昨日又强占城南王氏别业,打伤其家仆,王公状子已递到尚书省!”一位白发老臣颤巍巍地出列,言辞激愤。

另一士族代表立刻附和:“不仅如此,军中多有士卒滋扰市井,强买强卖,百姓怨声载道。将军甫定建康,当以仁德安民,岂可纵兵横行?”

刘毅闻言,顿时怒目而视:“放屁!若非我等浴血奋战,尔等早成桓玄刀下之鬼!如今不过暂借几处宅院安置伤兵,拿些商贾粮秣充作军资,便如此聒噪!莫非与桓玄有旧?”

“你…血口喷人!”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

刘裕面沉如水,猛地一拍案几:“够了!”声如雷霆,震得殿瓦似乎都在作响。众人顿时噤声。

他目光冰冷地扫过众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刘毅,约束部下,再有犯事者,军法从事!所占产业,即刻归还!王公,将士们粗鄙,多有得罪,裕在此赔罪,损失加倍赔偿。”他先压住自己人,再给士族台阶,手段老辣。

然而,他心中深知,这仅是权宜之计。北府军的骄悍和士族的隔阂,绝非一日可解。就在这时,亲兵送来江北急报和…秦主苻坚的国书。

刘裕先看急报,眉头紧锁:秦军水师袭击京口粮船,虽被击退,但损失不小。再看那封辞藻华丽、充满“善意”的国书,他的脸色更加阴沉。

“恭贺平乱…永结盟好…”刘裕冷笑连连,将国书传给何无忌、刘毅等人观看,“苻坚老儿,欺我太甚!前线袭扰不断,背后却来信谈和,缓兵之计,昭然若揭!”

刘毅怒道:“索性撕了这伪信,斩了来使,即刻点兵,北渡与苻朗决一死战!”

“不可!”何无忌急忙劝阻,“我军疲敝,内忧未平,此时北上,正中苻坚下怀!彼欲使我内外交困,我等岂能自投罗网?”

刘裕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杀意:“无忌所言有理。苻坚想看我乱,我偏不能乱。”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回复苻坚,言辞要更谦恭,感谢其‘深明大义’,我朝亦渴盼和平。厚赏其使,礼送出境。同时,加大对江北的侦察力度,沿江烽燧增加一倍人手,我要知道对岸的一举一动!”

当夜,风雪更骤。一队冰冷的北府甲士闯入司马道子软禁之处,宣读完诏书,不顾其病体哀嚎,将其架上一辆简陋的马车。车队在漫天风雪中悄然驶出建康,向着南方遥远的流放地安成郡而去。

消息传出,建康震动。士族们兔死狐悲,噤若寒蝉,更深切地感受到了刘裕的冷酷与权威。北府诸将则倍感快意。

江北寿春,秦军大营。风雪同样笼罩着这里。

苻朗登高望远,南岸建康方向灯火朦胧,如同巨兽蛰伏。他已接到苻坚的严令和建康的最新情报。

“司马道子被流放了…”苻朗语气平静,“刘裕动手比预想的更快。此人确是一代枭雄,行事果决狠辣,不留后患。”

身旁的副将道:“都督,刘裕内除隐患,下一步是否会整合力量,对我江北用兵?”

苻朗摇头:“未必。除一司马道子易,平江东士族之心难,驯北府骄兵之性更难。且其若敢此时北渡,我求之不得。”他顿了顿,下令道:“传令各军,严守营垒,继续操练。雷恶地水师,袭扰照旧,但规模可控,勿使其狗急跳墙。韩延。”

“末将在!”年轻的将领韩延出列,眼中充满战意。

“命你率新练跳荡兵,乘快船,今夜再袭南岸历阳戍。不许贪功,袭杀其哨兵,焚其望楼即可,一击即退,扬我军威!”

“得令!”韩延慨然应诺,转身大步踏入风雪之中。

苻朗看着韩延的背影,对左右道:“刘裕在忍,在等。他在等内部安稳,或许也在等…北疆的动静。陛下那边,应该也快有结果了。”

并州,马邑塞外。风雪漫天,天地苍茫。

一支打着魏军旗号的骑兵,正追逐着一股“溃逃”的秦军斥候,深入了一条狭窄的谷地。为首的魏将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似乎已看到攻破边塞、劫掠城镇的景象。

然而,当他们全部进入谷地时,两侧的山坡上,突然冒出了无数黑压压的身影。强弓硬弩在风雪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李威身披大氅,立于坡顶,冷冷地看着下方陷入混乱的魏军,缓缓举起了右手。

“放箭!”

霎时间,箭矢如同倾盆暴雨,夹杂着冰冷的雪花,向着谷底倾泻而下!凄厉的惨叫声顿时撕破了风雪的呼啸。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匹快马冲破风雪,疯狂奔向南方。马背上的驿卒,背负着来自并州的六百里加急军报。

军报的内容,将决定整个天下的战略走向,决定那冰封江面之下,是继续维持脆弱的平静,还是瞬间爆发出破灭一切的惊涛骇浪。

雪,愈下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