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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 > 第181章 王前问对·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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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寒风,像掖庭老妇人手里那根缝补了无数次的旧针,带着一股子甩不掉的阴冷与尖酸,肆无忌惮地穿刺着栎阳的每一个角落。地上前几日落的薄雪尚未化尽,被往来的人脚马蹄碾成了脏兮兮、硬邦邦的冰碴子,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天刚蒙蒙亮,工坊区的烟囱才刚刚开始吐出几缕试探性的、有气无力的青烟,如同重病的老人清晨的咳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昨夜炉火熄灭后残留的煤烟味、牲畜圈里飘出的暖哄哄的粪肥气息、冻土本身的腥气,以及从简陋民居里渗出的、带着睡意的浑浊人味儿,全都搅和在一起,被寒风一吹,直往人鼻孔里钻。

秦战站在他那间兼做书房、卧室和指挥所的土坯房门口,用力裹了裹身上那件旧皮袄。皮袄的毛领有些秃了,硬邦邦地蹭着他的下颌,带来一种熟悉的、略显粗粝的触感。他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眼前迅速拉长、扭曲,然后被风吹散,消失无踪。

“妈的,这鬼天气,撒泡尿都能冻成冰溜子。”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抱怨,又像是给自己提神。手掌相互搓了搓,掌心那些老茧和烫疤摩擦着,发出沙沙的轻响。

屋里,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半张粗糙的木案。百里秀正俯身案前,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页写满字迹的粗糙纸张理齐,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昏黄的灯光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却照不亮她眼底那丝深藏的凝重。她手中那对常玩的温润玉珏,此刻也安静地躺在她腰间丝绦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案几上,那摞厚厚的、由秦战口述,她执笔,黑伯补充,甚至狗子等几个聪慧孩子也参与抄录校验的《栎阳发展策论》,已经整理完毕。它没有被刻在沉重昂贵的竹简上,而是用自制的、还带着草梗粗糙纹理的纸张书写,用麻线简陋地装订成册。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百里秀拿起旁边一个同样朴素的桐木匣子,将策论轻轻放入其中。她的指尖拂过封面那几个墨迹犹带湿润的大字,触感微凉而滞涩。她合上匣盖,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清冷的黎明格外清晰。

“先生,一切已备妥。”她转过身,将木匣双手递给秦战,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却映着跳跃的灯焰,也映着秦战的身影,“此去,非比寻常。咸阳非栎阳,王前非帐前。”

秦战接过木匣,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是纸张的重量,更是这数月来栎阳上下数千人挣扎求存、呕心沥血的结晶。他用手指摩挲着木质匣盖上粗糙的纹理,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奇异地让他有些躁动的心缓缓沉静下来。

“我知道。”他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经历过血火淬炼后的沉稳,“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那就迎上去。”

他将木匣仔细地夹在腋下,那里能感受到一丝来自纸张和木头的、微弱的暖意,仿佛也汲取着它带来的底气。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踩在冻土上,坚实而规律。是黑伯。老匠人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的深色麻布短袄,花白的头发也勉强梳理过,只是那满脸被炉火熏烤出的皱纹里,依旧嵌着洗不净的煤灰痕迹。他手里拎着一个用厚麻布包裹的长条物件,走到秦战面前,闷声闷气地递过来。

“拿着。”黑伯的声音像拉风箱,“按你画的图,又改了几锤,淬火的时候,我用了新调的油,听着声儿……是对的。”他话语简短,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那双平日里只盯着铁料火候的眼睛,此刻却紧紧看着秦战,里面有担忧,有期盼,还有一种老匠人独有的、对自身技艺近乎偏执的信任。

秦战接过那长条物件,入手微沉,隔着厚麻布,也能感受到其坚硬而匀称的轮廓。他不需要打开看,也知道里面是另一把横刀,很可能是黑伯目前技艺的巅峰之作,是老人用沉默的方式,为他准备的“护身符”。

“谢了,黑伯。”秦战没有多言,只是将那布包横刀与木匣一起,稳稳拿在手中。

这时,荆云如同融化了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的拐角处。他依旧是那副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普通面容,身上穿着不起眼的灰褐色劲装,外面罩着挡风的旧皮坎肩。他没有看秦战,目光而是扫过院落四周,掠过墙角、柴堆、以及远处尚显模糊的篱笆轮廓,最后才落到秦战身上,吐出三个字:

“路已清。”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像在陈述“天亮了”一样自然。但这三个字背后,意味着从栎阳到咸阳这一路上,所有可能存在的、人为的“意外”和障碍,都已经被他和他手下那批沉默的人,以他们特有的方式,提前“清理”干净了。或许是警告,或许是驱逐,或许……是更彻底的解决方式。空气里,似乎隐隐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很快就被寒风吹散。

秦战点了点头,对荆云的能力,他从不怀疑。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简陋却承载了他无数个不眠之夜的土坯房,看了一眼在寒风中微微晃动的、糊着厚厚“秦泥”的窗棂,看了一眼院子里那口结了一层薄冰的水井。

“走吧。”他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板门,寒风立刻裹挟着更大的雪沫子劈头盖脸地打来。院子外,一辆半旧的驷马轺车已经备好,车辕上坐着一名面容精悍、眼神警惕的御手,是荆云手下的人。除了这辆轺车,只有不到十名轻骑随行,人人剽悍,默然无声,如同钉在马背上的雕塑。这是秦战要求的,轻车简从,既是姿态,也是无奈——栎阳,还远未到能摆排场的时候。

就在秦战准备登车之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骚动从营地深处传来。

只见以二牛、猴子为首的数十名老部下,还有格物堂里以狗子为代表的几个半大孩子,以及不少闻讯赶来的工匠、流民,黑压压地聚拢了过来,堵住了通往营外的那条土路。他们大多衣衫单薄,在寒风中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但没有人说话,只是用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秦战。那眼神里,有关切,有担忧,有依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怕他这一去就不复返的恐惧。

二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大概是“头儿,带上俺吧”或者“咸阳那帮龟孙要是敢欺负你,俺们就去砸了他们的门”之类的浑话,但被旁边的猴子用力拉了一下胳膊,把话又憋了回去,只是梗着脖子,眼圈有些发红。

狗子那孩子,手里还攥着一根在地上写画用的木棍,小脸冻得通红,仰着头看着秦战,突然大声喊道:“先生!你教俺的勾三股四弦五,俺会用了!俺昨天还帮赵叔量了新窑洞的斜梁!”

童稚的声音在寒冷的清晨显得格外响亮,带着一种与周围凝重气氛格格不入的生气。

秦战看着这一张张熟悉或不那么熟悉,却都带着栎阳印记的脸孔,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有些发酸,有些发胀。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直灌入肺腑,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做什么激动人心的手势。他只是抬起手,对着众人,虚虚地向下一压。

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

嘈杂声和骚动瞬间平息了下去。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他。

然后,他转身,不再犹豫,一脚踩上轺车的踏板。踏板上的冰碴被他靴底碾碎,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弯腰钻进并不宽敞的车厢,将木匣和布包横刀放在身侧。

百里秀上前一步,为他整理了一下因动作而有些歪斜的皮袄领子,她的指尖冰凉,触到秦战的颈侧皮肤,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她看着他,嘴角似乎想牵起一个安慰的弧度,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低声道:

“此去,当为万世开太平之始。”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秦战心湖中荡开圈圈涟漪。万世开太平?这担子太重,这目标太远。他现在想的,不过是守住栎阳这片好不容易才点燃的星火,不过是能在那个年轻的秦王面前,为自己,也为身后这数千人,争得一条活路,一条能按照他们自己意愿走下去的活路。

他没有回应,只是对她,也对车外所有注视着他的人,微微颔首。

“驾!”

御手一声轻叱,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鞭花。驷马迈动蹄子,拉着轺车,碾过冻土上的冰碴,发出辚辚的声响,向着营外,向着那条通往咸阳的、吉凶未卜的官道,缓缓启动。

车厢颠簸着,秦战靠在有些硬邦邦的车壁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车轮碾压过不平路面的每一次震动。他掀开车窗的布帘一角,向外望去。

天色比刚才亮了一些,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会再洒下一场大雪。栎阳营地在车后逐渐远去,那些土黄色的墙壁、粗犷的烟囱、还有聚集在路口迟迟没有散去的人群,在视野里慢慢缩小,最终模糊成一片灰暗的背景。

风中似乎还隐约传来狗子那声“先生”的呼喊,以及二牛那粗重的、带着鼻音的呼吸声。

他放下布帘,将寒冷与喧嚣隔绝在外。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从帘子缝隙透进来的些许天光,映照出空气中飞舞的细微尘埃。

他伸出手,再次抚摸了一下那个装着《栎阳发展策论》的木匣,指尖感受着木头的纹理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然后,他的手指移向旁边那个厚麻布包裹,隔着布料,能感受到横刀冰冷的、坚硬的轮廓。

这一次,不再是凭借一时血勇去冲锋陷阵,也不再是依靠奇技淫巧去博取眼球。他要去面对的,是掌控着这个庞大帝国最高权柄的人,是去进行一场关乎理念、道路和未来的交锋。

车厢外的风声更紧了,打着旋儿,掠过车顶,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秦战闭上眼,靠在车壁上,听着车轮单调的滚动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前路漫漫,咸阳已在望。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