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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内铁路旁的热带草原,刚被雨季泡透了。空气里裹着股甜腥的草木气,黏糊糊地糊在人身上,连呼吸都觉得沉。

启轩蹲在文化桥的施工图纸前,汗水顺着安全帽的带子往下淌,在图纸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他指头划过桥面护栏的设计图,那上面,中国传统榫卯的“燕尾榫”像只展翅的鸟,正和非洲木雕的螺旋纹样缠在一起,活像两条跨越了万水千山的曲线,非要拧成一股绳不可。

“柳工,这法子行不通!”非洲工程师卡玛尔的大嗓门打破了闷热,他拿着图纸的一角,眉头拧得像打了个死结,黝黑的脸上满是不相信。

“您是不知道,我们这儿的气候有多厉害——潮湿得能拧出水,雨季一过又是暴晒,木头搁这儿,不出三年就得变形开裂,榫卯?撑死了是个好看的摆设!”

他指着远处已完工的铁路桥,钢铁的骨架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您瞧,所有承重的地方都是焊接的,这才是非洲该有的选择,结实、抗造!”

旁边围过来几个当地的木雕艺人,领头的老艺人姆巴卡头发花白,手里总摩挲着个巴掌大的木雕图腾,上面的纹路刻得又深又密,是当地象征平安的“生命之树”。

他眯着眼看图纸上的榫卯示意图,摇了摇头,声音慢悠悠的,像草原上的风。

“卡玛尔说得在理。而且啊,这金属榫头太冰了,没灵魂。我们的木雕,每一道纹路都藏着祖先的祝福,拼接的时候讲究‘灵魂契合’,得让木头自己乐意靠在一起,不是冷冰冰地卡着。”

启轩没急着辩白,他捡起脚边一块非洲硬木的废料,沉甸甸的,纹理硬得像石头。

“卡玛尔,姆巴卡大师,”他举起木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上面,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木质纤维,“您看这木头,质地多好,比咱们国内的樟木还硬实。它不是不行,是咱们没找着伺候它的法子。”

他顿了顿,指尖在图纸上的榫卯和螺旋纹之间画了个圈,“再说这榫卯的‘严丝合缝’,和木雕的‘灵魂契合’,其实是一回事——都是让俩不一样的东西,乖乖凑成一家子。”

接下来的半个月,启轩带着团队把临时搭建的实验室当成了家。焊枪的火花、砂纸的摩擦声、木材蒸煮的咕嘟声混在一起,在草原上凑成了支热闹的曲子。

他们把非洲硬木切成标准的榫头和榫眼,扔进特制的碳化炉里烤——高温把木头里的水分和虫卵全逼了出来,就像给木头做了个“绝育手术”。

烤完了还不算完,又在外面裹了层薄薄的耐腐蚀合金,亮闪闪的,既保住了木头的温润手感,又能防住潮气和虫子,跟给硬木穿了件铠甲似的。

“这还不够。”启轩盯着裹了合金的榫头,想起姆巴卡说的“灵魂”。

他揣着块打磨好的合金板,找去了老艺人的木雕工坊。工坊里到处堆着大大小小的木雕,狮子、长颈鹿、人形图腾,空气中飘着松木的清香,刻刀划过木头的“沙沙”声,听得人心里踏实。

启轩把合金板放在姆巴卡面前:“大师,您看能不能在这上面,雕你们的‘生命之树’?让咱中国的榫卯,也带着非洲的魂儿。”

姆巴卡捏着合金板转了两圈,突然眼睛一亮,像被阳光晃了似的。他摸出那把用了几十年的刻刀,刀头磨得锃亮,指头在板面上轻轻划了几道,很快,螺旋状的“生命之树”就冒了头——树根盘根错节,刚好绕着合金的弧度走;枝叶往两边舒展开,像在跟谁招手。

“这样,它就有了呼吸,有了盼头。”老艺人摸着雕刻好的图腾,皱纹里都淌着笑。

首段榫卯结构拼装的那天,草原上的风难得清爽,带着点薄荷味。卡玛尔抱着胳膊站在边上,嘴角撇着,眼里还是不信;姆巴卡和木雕艺人们围了个圈,手里的刻刀在阳光下闪着光,满脸都是盼。

启轩指挥着工人,把裹着合金图腾的硬木榫头对准榫眼,轻轻一推——“咔嗒”一声轻响,脆生生的,跟咬了口脆苹果似的。没钉没胶,两段护栏就这么牢牢地抱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卡玛尔忍不住走上去,使劲晃了晃护栏,胳膊都甩酸了,那东西还是跟长在地上似的。

他蹲下身,手指摸着合金和木头的交界处,又瞅了瞅上面的“生命之树”,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柳工,你赢了。这玩意儿,比焊接的有嚼头。”

旁边的非洲工人更是稀罕,围着护栏摸来摸去,跟看什么宝贝似的。一个穿蓝工装的年轻工人突然一拍大腿,“我晓得了!中国榫卯的‘严丝合缝’,和我们木雕的‘灵魂契合’,其实是一回事——都是用心哄着,让俩物件乐意变成一家子!”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点头,姆巴卡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让徒弟们把刻刀磨得飞快,当场就在剩下的合金材料上雕起了图腾,“咱们得把祖先的祝福,刻在中国的榫卯上,让这座桥,成俩民族的约定。”

启轩站在边上,看着非洲工人跟着中国技术员学拼装,手指头笨笨地对着榫头榫眼比划;看着木雕艺人在合金上刻花纹,刻刀走得又稳又匀。

忽然觉得,这座文化桥哪是架在铁路两端啊,分明是架在两种文化的心上。中国榫卯的力学精准,撞上非洲木雕的美学浪漫;碳化硬木的倔,碰上耐腐蚀合金的犟,就这么在草原上唱出了和声。

夕阳把天染成了蜂蜜色,金光照在刚拼好的榫卯护栏上,合金图腾泛着暖光,硬木的纹理透着润气。

卡玛尔拍着启轩的肩膀,力道大得能拍出红印子,“柳工,以后非洲的桥,咱也得用上中国榫!”启轩笑着点头,他瞅着那小小的榫卯,在非洲的土地上扎了根,正慢慢长出文化共鸣的芽呢。

卡玛尔的大嗓门惊动了附近村落的人,不少妇女挎着篮子来看热闹,孩子们围着护栏转圈,伸手去摸那些凸起来的“生命之树”纹路,指尖划过合金的凉和木头的温,像在摸两种不同脾气的石头。

姆巴卡的小孙子举着个木雕长颈鹿跑过来,非要把长颈鹿塞进榫卯的缝隙里。“爷爷说,这样长颈鹿就能跟着桥一起守着草原。”小家伙黑亮的眼睛盯着启轩,像在等一句肯定。

启轩笑着把木雕取下来,往榫头的凹槽里一放——不大不小,刚好卡住。“你看,”他把长颈鹿转了半圈,木雕的四条腿正好搭在合金图腾的枝叶上,“这样它就成了桥的一部分,既能看见火车来,又能守着你们的家。”

姆巴卡看着这一幕,忽然让徒弟搬来块更大的合金板。“柳工,”他指着板面上刚画好的轮廓,是铁路桥和文化桥的俯瞰图,“我们想把这个也刻上去,告诉后人,这桥是中国朋友和我们一起搭的,就像这榫卯,少了谁都不行。”

旁边的中国技术员小王突然红了眼眶,他想起出发前父亲塞给他的那把木工刨子,说“到了国外,别丢了老祖宗的手艺”。

此刻看着非洲艺人用中国榫卯的法子拼护栏,用他们的刻刀雕共同的故事,忽然懂了父亲的意思——手艺哪有国界?能让人舒心、让人踏实的,就是好手艺。

傍晚收工时,启轩发现卡玛尔偷偷蹲在护栏旁,用卷尺量榫头的尺寸,嘴里还念念有词。“柳工,”他抬头时脸有点红,“我想把这结构画下来,以后村里盖学校,柱子也用这法子,又结实又好看。”

草原的风渐渐凉了,带着远处篝火的味道。启轩望着刚拼装好的护栏在暮色里显出的轮廓,忽然觉得那榫卯的“严丝合缝”,像极了人与人的相处——不必强求一样,却能在彼此的形状里,找到最舒服的位置。

夜里,姆巴卡带着族人在桥边跳起了祈福舞,鼓声咚咚,像在给桥的骨头敲实每一寸缝隙。启轩站在人群外,看着月光洒在合金图腾上,那些“生命之树”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枝叶顺着护栏往远处伸,一直连到铁路桥的灯光里。

他掏出手机给悦昕发消息,拍了张榫卯拼接的特写,配文:“你看,木头和金属能做朋友,中国的榫和非洲的图腾,也能成一家子。”

很快收到回复,是悦昕发来的照片:她设计的“江河志”系列里,有件礼服的盘扣用了非洲木雕的螺旋纹,旁边绣着中国的祥云。配文是:“那我让针线也认个亲,让布和线也说说两家话。”

风穿过护栏的缝隙,带着榫卯拼接处木头的清香和合金的微凉,像在哼一首没词的歌。启轩知道,这歌里唱的,是两种手艺的相遇,是两群人的心意,更是这草原上,刚扎下根的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