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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科幻小说 > 行走在诸天万界的人 > 第14章 又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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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爷第一次知道钱能压垮人,是七岁那年。

那天他蹲在自家洋房的雕花铁门外,看哥哥背着帆布包走出弄堂。

哥哥穿着借来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手里攥着个牛皮纸包,里面是母亲偷偷塞给他的钱。

“等我回来,就给你买英国的巧克力。”

哥哥拍着他的头,声音里的兴奋像刚开瓶的汽水,冒着泡往外涌。

后来母亲抱着他,站在码头哭了三天。

哥哥坐船去了香港,一直也没回来。

只说是忙,忙着做生意,但做什么生意,生活方面是什么情况,却是只字不提。

但街坊邻居的议论像种子落进了宝爷心里。

“还是有钱好啊,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听说他哥带了不少钱走。”

他摸着哥哥留下的那双旧皮鞋,鞋面上的折痕里还卡着点泥,忽然就懂了,钱是能让人长出翅膀的东西。

十五岁那年,他在静安寺的电影院门口遇见了那个女孩。

她穿着蓝布旗袍,辫子上系着红绸带,笑起来的时候,酒窝里像盛着当时最时兴的橘子汽水。

宝爷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都给她买了话梅糖,看她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我以后要去香港。”

“香港有什么好?”

他问。

“那里的霓虹灯,晚上比白天还亮。”

她舔了舔嘴唇上的糖渍。

“我要在那里住带电梯的房子。”

一年后,她真的走了。

宝爷去码头送她,看她背着帆布包,跟当年哥哥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等我站稳了,就给你寄明信片。”

她说得轻快,船鸣笛的时候,她甚至没回头。

后来听说,她在香港洗盘子,住鸽子笼一样的房子,但有人问起,她总是说:“总比在老家强。”

再见到她,是十年后。

宝爷在香港谈生意,下榻的酒店里,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女人端着托盘走过,鬓角有了白发,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疲惫。

她没认出他,他也没打招呼。

那天晚上,他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流光溢彩的街道,忽然觉得嘴里发苦。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动过心。

他成了黄河路有名的宝爷。

穿定制的西装,戴进口的手表,说话时总带着三分笑意,对谁都温和有礼。

女人们喜欢围在他身边,有的是为了他的钱,有的是为了他的人脉,也有的,是真的被他那副优雅的样子迷了眼。

他从不拒绝,却也从不上心。

送礼物,赴约会,说情话,样样都做得妥帖,却像在演一场早就排练好的戏。

马铃子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她在黄河路开了家东京料理店,门面不大,却收拾得雅致。

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围着他转,只是每次他带朋友去,她都会亲自下厨,端上一壶温热的清酒,和茶泡饭,说上一句:“慢用。”

宝爷知道她在虚开菜价。

一份刺身拼盘,别家卖八十,她这里能开到一百五。

朋友们笑他被当冤大头,他却只是笑笑,照单全付。

他喜欢看马铃子算完账后,眼里闪过的那点狡黠,像只偷到了腥的猫。

他觉得这样挺好,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直到丝光棉的事爆发。

马铃子第一次在批发市场看到那些堆成山的丝光棉时,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一下。

摊主说这是厂里的尾货,十块钱一件,比宝爷给她的拿货价低了近一半。

她摸了摸面料,和宝爷的货材料几乎没区别。

“这批货我全要了。”

她咬了咬牙,把准备的积蓄取了出来。

回到店里,她连夜让伙计把衣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价签上写着“三十五元”——比宝爷手下店铺的售价低了十五块。

消息传出去,黄河路顿时热闹起来,食客们来吃饭时,总会顺带买上两件,说笑着打趣:“还是马老板这里实惠。”

宝爷是在三天后知道的。

他来店里吃饭,看了眼挂在墙角的丝光棉,没说什么,只是让马铃子多上了道醉蟹。

临走时,他才慢悠悠地说:“这些货,以后别卖了。”

马铃子心里发虚,嘴上却硬:“我这也是为了招揽生意。”

“你的店,你做主。”

宝爷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转身时,马铃子看见他西装袖口沾了点灰,那是她店里的地板没擦干净留下的。

她知道宝爷没真生气,虽然他明显有些不高兴,但他向来对她宽厚,无论什么事,他都会纵容她。

因为以前宝爷在生意上,马铃子是真的全心的帮了他。

于生意而言,那一次,真的是救命之恩。

这个恩情宝爷一直记着,也一直在还,这也是马铃子经常占宝爷便宜,宝爷却一笑了之的原因。

可她没料到,小魏会突然杀出来。

那些盗版丝光棉像潮水一样涌进市场,宝爷囤的货砸在手里,仓库的租金每天都在烧钱。

她看见宝爷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遇见,他眼底总带着红血丝,说话也少了往日的从容。

再后来,听说宝爷把精力投入到了外贸上面。

马铃子不懂什么是外贸,只知道那是个需要“批条”的生意。

有人说,没批条,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拿不到进出口的资格。

她再次见到宝爷,是在一场酒会上。他身边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时眼角带着笑意,正是管批条的王小姐。

宝爷看她的眼神,是马铃子从未见过的专注,他替她挡酒,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甚至会低头听她讲笑话,嘴角的弧度都比平时真切些。

“王小姐路子广,以后还要多靠你费心。”

宝爷举杯时,手腕上的表在灯光下闪着光。

王小姐笑着碰了碰杯:“宝爷客气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马铃子站在角落里,手里的酒杯被捏得发烫。

她忽然想起自己店里那些没卖完的丝光棉,此刻正堆在仓库的角落里,落了层灰。

她当初以为低价抢了宝爷的生意,现在才明白,那点钱在他眼里,或许真的不算什么。

酒会结束后,宝爷送王小姐离开,经过她身边时,停下脚步:“店里还好吗?”

“挺好的。”

马铃子低着头。

“最近进了批新的海货,回头送点给你尝尝。”

“不用了。”

宝爷说。

“我最近忙,怕是没时间去了。”

他转身的瞬间,马铃子忽然松了口气。

她回到店里,让伙计把那些丝光棉都打包,送给了附近的福利院。

然后重新写了菜单,把宝爷爱吃的醉蟹划掉,换成了新的菜式。

晚上关店时,她站在黄河路的路灯下,看对面店铺的霓虹灯闪烁。

宝爷的外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王小姐的批条像通行证,让他在新的战场上如鱼得水。

而她的小店,终于彻底成了她自己的。

风吹过街角,带着点凉意。

马铃子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慢慢往家走。

她知道,有些关系结束了,不是因为谁错了,只是因为彼此要走的路,再也不重合了。

就像那些曾经红极一时的丝光棉,终究会被新的潮流取代,埋进时间的尘埃里。

宝爷第一次觉得不对劲,是王小姐在酒桌上突然问:“你说,咱们俩的事,什么时候跟双方家长说?”

当时他正和几个外商碰杯,香槟的气泡在杯底炸开,像极了他心里那点猝不及防的慌乱。

他笑着打哈哈:“这才哪儿到哪儿,不急。”

王小姐却没笑,旗袍领口的盘扣系得太紧,衬得她下颌线有些锋利。

后来她提得越来越勤。

有时是在送他回公司的车上,有时是在深夜的电话里,甚至有一次,她拿着本家居杂志,指着上面的欧式沙发说:“这个颜色,配你书房的地毯正好。”

宝爷终于认真起来。

在王小姐常去的咖啡馆里,他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看着奶泡在表面晕开:“我们这样,不是挺好?”

“好什么?”

王小姐把杂志合上,声音冷下来。

“我同事问我,你是不是我男朋友,我都不知道怎么答。”

“你想要什么名分?”

宝爷抬眼。

“你在单位的位置,多少人盯着。真要结了婚,按规矩,你得辞职。到时候,批条的事怎么办?”

王小姐愣住了,随即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原来你跟我走近,就为了那些批条?”

“我们是互相帮衬。”

宝爷说得平静。“你帮我打通关节,我给你带来的业务,难道少了?”

“我以为……”

王小姐的声音低下去,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

“我以为你对我,多少有点不一样。”

那天的咖啡凉透了,谁都没再喝。

王小姐走的时候,把那本家居杂志留在了桌上,封面上的沙发,红得像团火。

没过多久,宝爷就听说,王小姐在单位犯了个大错——一份重要的报关单,她漏填了一项数据,虽然及时补救,没造成损失,但终究落了人口实。

领导找她谈了话,没过三天,她就递了辞职信。

他去她单位楼下等过,想劝她几句,却看见她拎着纸箱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路过他的车时,甚至没往这边看一眼。

阳光照在她的发顶,像镀了层金,脚步却走得异常坚定。

再听到消息,是王小姐自己开了家贸易公司。

她没租在黄河路,而是选了新区的写字楼,据说开业那天,来了不少以前的老同事,还有几个手握实权的领导。

有人说,她把多年积攒的人脉都盘活了,亲自跑工厂,盯物流,签合同,比在单位时还要拼。

宝爷的外贸生意,果然遇到了麻烦。

新接手的办事人员,没王小姐那么利落,批条下来的速度慢了一半,好几次差点误了船期。

他站在仓库里,看着堆积如山的货物,忽然想起王小姐以前总说:“这些东西,要是能早点运出去,能多赚不少。”

有次在酒会上远远撞见,王小姐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正和几个外商谈笑风生。

她瘦了些,但眼神亮得惊人,举手投足间,全是当家做主的气场。

宝爷端着酒杯想过去打招呼,却看见她转身和别人碰杯,侧脸的线条,比穿旗袍时更锋利,也更耀眼。

他终究没过去。

夜风从宴会厅的落地窗灌进来,吹得桌布边角扬起。

宝爷抿了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什么。

不是那些迟迟不到的批条,也不是日渐下滑的利润,而是某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就像当年在香港酒店里,看到那个服务生背影时的茫然,又重新漫了上来。

黄河路的霓虹依旧闪烁,宝爷的车开过新区的写字楼,远远看见王小姐公司的灯还亮着。

他踩了脚油门,把那片光亮甩在身后,后视镜里,那点光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点,像颗掉在地上的星星。

至真园的包厢里,桂花乌龙的香气漫在空气里,我对李黎进行最后的告别。

“账户都清了,剩下的转了仓,年底再看。”

李黎看着我,眼尾的红痣在灯光下晃了晃:“您这就要走?”

“今年大概不会再来了。”

我端起茶杯,杯底的桂花沉得安稳。

“这边的事,差不多了。”

窗外的黄河路正过车,车灯扫过包厢的窗棂,在墙上投下两道晃眼的光。

李黎忽然笑了,从包里摸出张名片推过来,边缘还带着点温度:“临走前,能不能帮个忙?”

名片上印着“王珍珠”三个字,头衔是某贸易公司的总经理。

我挑眉,李黎已经接了话:“就是之前跟宝爷走得近的那位王小姐。她自己开了公司,最近接了个大单——三十万条牛仔裤,出口欧洲。”

她顿了顿,指尖在名片上划着:“单子是好单子,做成了,她在圈子里就能站稳脚跟。可问题是……钱不够。”

我捏着名片,纸质挺括,边角烫了金。

“她自己没积蓄?”

“有,但不够填这个窟窿。”

李黎苦笑。

“光是面料和工厂的预付款,就得好几百万。但她之前开张就花了小五十万,现在她的腰包里恐怕真没多少钱,这还是她以前朋友帮忙,让她接了几笔小的,算是小赚了一笔,不然就已经破产了,现在她到处筹钱,找了不少人,原本宝爷也想借,被她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回绝?”

“真正原因你知道的,我猜她大概是不想再欠人情了。”

李黎端起茶壶续水。

“要断,就断个干干净净,藕断丝连算怎么回事,她那个人,性子硬。以前在单位时就不肯服软,现在自己当老板,更不想让人觉得她离了男人不行。”

我看着名片上的名字。

“你跟她很熟?”

“不算熟。”

李黎摇摇头。

“但都是女人,在这条路上混,不容易。她现在不是我的对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她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点恳切。

“她需要一笔周转资金,利息好说。您要是觉得不靠谱,我可以做担保。”

包厢里静了片刻,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她为什么非接这个单子不可?”

我问。

明明接不下的。

“赌一口气。”

李黎说得直接。

“她说,三十万条裤子,一条赚十块,也够她撑过这个冬天。要是赔了……”

她没说下去,但眼里的意思很明了。

我把名片塞进衬衫口袋,布料贴着胸口,有点暖。

“她在哪?”

“就在楼下的咖啡馆等。”

李黎眼睛亮了。

“我这就叫她上来?”

“不用。”

我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我下去见她。”

走到楼梯口时,听见李黎在身后喊:“您放心,这人靠谱。她在单位时攒下的人脉,比咱们想的要深。”

我没回头。

至真园的木雕楼梯踩着发沉,每一步都像踩在黄河路的石板上。

咖啡馆的玻璃门就在转角,里面亮着暖黄的灯,一个穿灰色西装的女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叠文件,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地按动,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却透着股不肯弯的劲。

推门进去时,她猛地抬头,眼里的锐利像淬了火,看见我身后的李黎,才稍稍缓了些,起身时,西装的肩线挺得笔直:“是李小姐说的那位先生?”

我在她对面坐下,她推过来一杯柠檬水,杯壁上的水珠滑下来,在桌上洇出个小圈。

“王小姐。”

“我知道您是谁。”

她没绕弯子,直接把文件推过来。

“这是订单的明细,还有工厂的报价单。您要是觉得能做,利息按市面最高的来,周期三个月,我用公司的股份做抵押。”

文件上的数字密密麻麻,像一群攒动的蚂蚁。

我没看,只是看着她:“宝爷肯借,为什么不要?”

王珍珠的指尖顿了顿,随即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我要是想靠男人,当初就不会辞职。”

她拿起笔,在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上名字,字迹凌厉,像把出鞘的刀。

“这单子,我要自己做下来。”

窗外的霓虹映在她眼里,亮得像团火。

我忽然想起许半夏说过的话,女人要想在生意场上站稳,总得有点豁出去的狠劲。

“钱的事,我应了。”

我把文件推回去。

“但有个条件。”

王珍珠抬眼,眼里闪过一丝警惕。

“我不要利息,也不要股份。”

指尖敲了敲桌面。

“只是将来,要是我有朋友想做外贸,还请王小姐多照拂。”

她愣住了,随即笑了,是今天第一次真正放松的笑,眼角的细纹里都带着点暖意:“您这是……”

“算是帮李黎一个忙。”

我端起柠檬水,碰了碰她的杯子。

“也祝你,旗开得胜。”

她的指尖终于不再紧绷,握笔的手稳了稳,在合同上落下最后一个句号。

咖啡馆外的车笛声远远传来,混着里面的咖啡香,竟让人觉得,这趟魔都之行,还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