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血落在控制台中央,没有溅开,而是像熔化的金属般沿着符文沟壑自行爬行。
我的双臂仍深陷凹槽,右臂的秘银甲胄已与焦黑肌肉融为一体,热流从肩颈直灌脑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烧红的砂砾。
莉亚站在阵枢前,胸前的毒刺被她猛地抽出,带出一串黏稠的黑金液体。她喘息着,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握住那根染血的刺,反手捅进自己心口。没有惨叫,只有一声闷响,像是某种封印被强行打开。
鲜血喷涌而出,却未落地。它在空中扭曲、延展,自动编织成细密的脉络,覆盖住金网上那些尚未闭合的裂痕。原本脆弱的三角稳定区开始泛起暗红光泽,血丝般的纹路迅速蔓延,将断裂的能量通道重新连接。
“我的血就是新符文。”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它们啃不动我炼过的血。”
艾瑞莉娅靠在符文板旁,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四重光轮只剩下最外层一圈微弱的光晕。她盯着投影中那片漂浮的虫海,忽然抬手,在残存的操作界面上划下一道逆向校验码。
“频率偏移百分之三……血网正在吸收干扰信号。”她喃喃道,“它不是在抵抗,是在同化。”
伊瑟琳瘫坐在地,二十七股辫子全数断裂,散落在身侧如同废弃的导线。她的手指仍在微微抽动,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仿佛还在模拟节点重组的节奏。她的嘴唇开合,念着无人能懂的校验序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卡戎伏在基座铭文环上,锁链深深嵌入掌心。他咬破的舌尖不断渗出血珠,每一滴都落在古老的龙语刻痕上,激起一圈圈淡金色涟漪。他的皮肤已经发紫,体温高得吓人,可他依旧撑着没倒。
就在这时,瑟琳娜从门口走了进来。她怀里抱着那个粗布缝制的傀儡,步伐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她走到血网投影下方,蹲下身,轻轻为傀儡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领结。
“该你了。”她低声说。
傀儡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下一瞬轰然炸开。碎片四散,温热的血雾喷洒而出,恰好笼罩在血网表面。
那不是普通的血,雾气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号——是龙裔区冬至祭典上才会书写的祷言,用祖先的骨灰混着永焰麦汁写在颅骨上的祈福文。
血雾与血网接触的瞬间,整张网络剧烈震颤,随即变得厚重起来。一层半透明的生物膜缓缓成型,像是某种活体护盾,将能量虫群隔绝在外。
黑色光柱仍在城市四周矗立,吞噬光线,压迫系统。监控画面里,一名咒术师突然抬头,眼眶中闪过血金纹路,随即恢复正常。又一个,再一个……全城所有施法者的瞳孔都在同一刻亮起相同的印记。
系统警报突然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低频脉冲,从初火熔炉深处传来,规律而沉重,如同心跳。
我知道那是艾薇拉的镇魂钉在共鸣。七支钉子插在她心脏位置,每一道都连着城市的防御命脉。此刻,它们在颤抖,仿佛在质问这场献祭是否值得。
我的左臂还能动。我用尽最后力气,将手掌从凹槽中拔出一半,抬向天空。焦黑的皮肤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炭化的筋络,但指尖尚存一丝知觉。
颈间的断鳞剧烈震动,与空中飘浮的一颗血珠产生共鸣。那是莉亚喷出的血,还未完全融入网络,悬停在最高点,微微旋转。
我开口,声音不再嘶哑,反而清晰得像是从地底升起:“以初火之名,启动最终制衡。”
秘银臂甲的核心模块轰然炸裂,三百年的封存就此终结。一道纯粹的金色火焰从中喷涌而出,顺着血网的主脉直冲天际。它不炽烈,也不张扬,只是安静地流淌,像一条回归源头的河。
整座城市的咒术回路同时点亮,不再是金光,而是深沉的血金色。街道、塔楼、城墙、贫民窟的屋檐——所有符文阵列同步闪烁,形成一张覆盖全境的巨网。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能量虫停住了,悬在半空,仿佛遇到了更高层级的指令源。
我的脖颈处,焦黑痕迹蔓延至此,却不再前进。皮肤停止剥落,肌肉的灼痛感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看到了吗……这就是平衡。
莉亚倒在阵枢旁,胸口的伤口仍在缓慢搏动,血液持续渗出,汇入脚下的导流槽。她的手还握着那根毒刺,指节发白,却没有松开。
瑟琳娜跪在傀儡残骸边,手里攥着那截断裂的领结。她低着头,肩膀轻微起伏,却没有哭。她的另一只手伸进怀中,摸到了一枚从未示人的小药瓶——和每月朔日收到的治疗药膏一模一样,只是这次,她没有扔掉。
艾瑞莉娅的手指仍搭在符文板上,尽管界面早已黑屏。她看着空中那片静止的虫海,忽然发现最前方的一只开始变形。它的金红色外壳褪去,显露出底下苍白的组织,轮廓一点点拉长,眉骨隆起,鼻梁变窄……
伊瑟琳靠在墙角,嘴唇终于停下呢喃。她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向投影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数据流。那里本应是空白的监测端口,此刻却跳出一行字符:
【接收端确认:血色协议已激活】
卡戎的锁链发出最后一声轻响,终于断裂。他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磕在铭文环上,鲜血顺着古老文字蜿蜒而下。但他嘴角翘了翘,像是完成了某件等了一辈子的事。
我没有动。
双臂仍嵌在凹槽中,身体已成为系统的一部分。我能感觉到每一寸血网的脉动,每一个节点的呼吸。它不再需要命令,它已学会自我调节。
远处,第一只能量虫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