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湖的死寂与时空漩涡的狂暴仿佛还残留在感知的褶皱里。我踉跄着踏出那由寂灭之力强行撕开、极不稳定的回归通道,身形重新凝实在轮回书店的诊所内。
“老板!”
十一的惊呼声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他守在水银镜壁前,但此刻镜面不再荡漾水银波纹,边缘竟蔓延着几道细微的、仿佛被灼烧腐蚀过的焦黑裂痕。而他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我,或者说,是盯着我周身无法完全收敛、如同黑色薄纱般缭绕不散的寂灭气息。
这股气息,冰冷、死寂,带着万物终结的意味,与书店原本温润(尽管危机四伏)的灵场格格不入,甚至让引魂灯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你……你的身上……”十一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有补魂花的玉盒,仿佛那是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我无暇顾及他的恐惧,也无暇解释。体内的情况远比外表看起来更糟。那几道因吞噬了时空漩涡能量而变得深邃如黑洞的暗色痂痕,正以前所未有的活性搏动着,将精纯而暴戾的寂灭之力源源不断地泵入我这非生非死的躯壳。脑海中,持断矛的模糊背影与地底邪神的石碑景象如同跗骨之蛆,不断闪现,带来阵阵撕裂灵魂般的刺痛与混乱的低语。
木牌传来的温热感时断时续,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在更庞大的黑暗冲击下,显得岌岌可危。
我必须……尽快……
目光艰难地转向角落。张楠依旧在定魂珠的清辉下沉睡,魂体比离开时似乎又淡薄了一丝,那丝“归寂”的侵蚀如同阴毒的藤蔓,在她魂体深处蔓延。四十九日的期限,无声地流逝了一部分。
“补魂花……拿到了。”我声音沙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将玉盒带回来,是支撑我穿过那片遗忘之域的唯一信念。
十一闻言,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盒,打开一条缝隙。温暖纯净的生机气息流淌而出,稍稍驱散了诊所内弥漫的阴冷死寂,也让十一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
“太好了!楠姐有救了!”他激动地低呼,但随即又看向我,担忧更甚,“老板,那你……”
“锁龙井!”我打断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腥甜”,那股源自同源的吸引与吞噬的欲望几乎要冲垮我的理智,“情况如何?”
提到锁龙井,十一的脸色瞬间凝重:“非常糟糕!能量读数一直在飙升,波谷期就在明晚子时,但按照这个趋势,它可能等不到波谷就会彻底爆发!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我,“它好像……对你的气息反应特别剧烈。”
果然。我体内苏醒的寂灭之力,与井中那同源的怨念,已经形成了危险的共鸣。这共鸣不仅来自外部,更源于我自身的失控。
我踉跄着走到张楠身边,半跪下来,指尖虚触她那几乎透明的魂体。补魂花是希望,但炼制“还魂丹”需要时间和平稳的环境。而眼下,我自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看好她,和花。”我对十一道,声音因极力压制体内的冲突而显得异常低沉扭曲,“在我回来前……守住这里。”
“老板!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能去?!”十一急了,“你先稳住自己再说啊!”
“等不了……”我猛地站起身,体内一股不受控制的寂灭气息逸散而出,撞得旁边的药柜嗡嗡作响,几个抽屉甚至自动弹开,里面封存的“时之念”剧烈波动起来。
我捂住左臂上那几道灼痛异常的暗色痂痕,感受着它们对锁龙井方向的强烈渴望。
不是我去。
是它们……要去。
没有再理会十一的劝阻,我一步步走向诊所门口。每一步都感觉沉重无比,仿佛拖着无形的枷锁,又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周遭的景象在我眼中开始微微扭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不祥的暗影。
推开诊所的门,前厅残留的念兽污秽气息与来自地底、锁龙井的双重恶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瞬间聚拢过来,与我周身散发的寂灭之力缠绕、摩擦,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书店的防御结界在我经过时明灭不定,似乎在抗拒我这具已然变成危险源的身躯。
我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牢牢锁定在那片被诅咒的洼地。
归途已然留下裂痕,而体内苏醒的凶兽,正迫不及待地,要扑向它的第一个猎物。
失控,已如弦上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