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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稿纸散发着油墨和汗水混合的气息,如同刚刚结束一场史诗战役的战场遗迹。许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怀里紧紧抱着最后捆扎好的那几摞《三体》手稿,沉沉睡去。极度的精神亢奋与体力透支后的虚脱交织,让他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被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惊醒。

“哐!哐!哐!”

“许愿!开门!大白天的锁什么门!死里面了?!”

一个粗嘎蛮横、带着明显不耐烦的男声穿透了仓库破旧的门板,像钝刀子刮在耳膜上。

许愿猛地睁开眼,心脏因受惊而剧烈跳动了几下。晨光透过破窗,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他挣扎着坐起,浑身的骨头如同生锈的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凶猛地撕扯着他的胃壁。他晃了晃昏沉的头,辨认出门口的声音——是大队队长邹林!邹兰的远房堂哥,一个在村里颇有实权、作风强硬的人物。

许愿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麻烦来了。

他强撑着发软的身体站起来,将怀里的手稿小心地推到铺盖卷最里面,用破被褥盖严实。然后才走到门口,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门外,站着身材矮壮、皮肤黝黑、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干部服的邹林。他双手叉腰,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一双三角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不满,上下打量着形容枯槁、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许愿。

“磨蹭什么?半天不开门!” 邹林一开口就是训斥的腔调,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许愿脸上,“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都什么时辰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窝在这耗子洞里挺尸?!”

许愿没有立刻回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邹林,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漠然。他知道邹林来者不善,多半是邹兰那边吹了风。

“邹队长,有事?” 许愿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平淡。

“有事?哼!” 邹林冷哼一声,三角眼扫过许愿身后破败狼藉的仓库内部,脸上鄙夷之色更浓,“我来问问你,许愿!你这脑袋瓜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还是被哪个狐狸精勾了魂?啊?!”

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顶到许愿胸口,唾沫横飞地吼道:

“我问你!这都多少天了?!你人影不见!工分不挣!地里的活儿都撂荒了!你当生产队是你家开的?想干就干,不想干就猫着?!”

“分家分出去,翅膀硬了是吧?连工分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工分就是口粮!就是命根子!没有工分,你喝西北风去?还是指望你那后娘再给你送米送面?!”

邹林的声音又高又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训斥和威胁,显然是想用“工分”这个大棒把许愿打回原形,逼他就范。他刻意提到了“后娘”,显然知道邹兰和许愿之间的龃龉,甚至可能是受了邹兰的怂恿。

许愿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工分?口粮?他当然知道重要。但过去五年,他挣的满工分,养活的又是谁?现在,他用命换来的那点口粮,省着点吃,再加上自己进山打猎下河摸鱼,勉强还能支撑。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战场”,早已不在那几亩薄田之上!他的“工分”,是要用笔杆子从更广阔的天地里挣来的!

“邹队长,” 许愿等邹林吼完,才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对方的余音,“我的口粮,队里按人头分给我了,我记得很清楚,是老张会计亲自送来的。这半年,我那份口粮,够我吃。至于工分……”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邹林那双充满压迫感的三角眼,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最近身体不好,一直在休养。下地干活,恐怕力不从心,耽误了生产队的进度,那才是罪过。等我身体养好了,自然会去上工挣工分。”

“身体不好?” 邹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指着许愿的鼻子,“我看你是懒病犯了!游手好闲!装病躲懒!你看看你这身板,比牛还壮实!装什么!少跟我来这套!”

他显然不信许愿的托词,更不容许有人脱离他掌控的生产秩序:“我告诉你许愿!生产队有生产队的规矩!不是你想歇就歇的!明天!明天一早,必须给我下地!去三队那边,跟着老赵头他们挖沟渠!再敢躲懒,我就扣光你这个季度的工分!让你连那点口粮都领不到!我看你拿什么填肚子!饿死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赤裸裸的威胁!扣工分,断口粮!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涌上许愿心头。他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邹林代表的是村大队的权力,是集体生产的秩序。在《牧马人》和《三体》尚未开花结果之前,他还需要这片土地作为最后的堡垒和掩护。

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丝疲惫和无奈:“邹队长,我……我真不是装病。您看我这样子……” 他指了指自己深陷的眼窝和苍白的脸色,“实在是撑不住重活。这样吧,我缓两天,就两天!等我稍微有点力气,一定去上工,行不行?”

许愿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带着恳求,这似乎让邹林的虚荣心得到了一丝满足。他哼了一声,三角眼在许愿脸上扫了几圈,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假。

“两天?” 邹林伸出两根短粗的手指,在许愿眼前晃了晃,“就两天!许愿,你给我记住了!两天后,我要是再在田里看不到你人影,别怪我不讲情面!工分扣光!口粮停发!到时候,你就是跪着求我,也没用!”

他恶狠狠地撂下最后通牒,又鄙夷地扫了一眼破败的仓库,仿佛多待一秒都嫌晦气,这才转身,背着手,迈着官步,骂骂咧咧地走了。

“呸!懒骨头!烂泥扶不上墙!……”

邹林的背影消失在村路尽头。许愿站在仓库门口,清晨微凉的秋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他脸上的疲惫和恳求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坚毅和一丝压抑的怒火。

两天?

足够了!

他不再犹豫,转身回到仓库。饥饿感和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强烈,但此刻都被一个更急迫的目标压了下去——投稿!必须立刻、马上将《三体》第一部《地球往事》寄出去!在邹林这个“工分紧箍咒”彻底勒紧之前,他必须让这枚“宇宙炸弹”离开发射井!

他迅速扒开铺盖卷,将那一捆捆沉甸甸的手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二十一捆!每一捆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和希望。他找出仓库里能找到的最干净、相对结实的一块破油布(大概是以前盖东西用的),将手稿仔细地包裹起来,再用麻绳捆扎结实,防止路途颠簸散落或受潮。

接着,他翻出贴身口袋里仅剩的那两张十元“大团结”,以及上次投稿《牧马人》时剩下的几毛零钱。他知道,邮寄这么厚重的稿件,邮费绝对不菲!

他顾不上饥饿,也顾不上梳洗,抱起那个用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巨大砖块般的稿件包裹,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出了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