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1982年8月8日,清晨。

浦江饭店(原礼查饭店)那巴洛克风格的穹顶和廊柱在晨光中镀上了一层浅金,门口巨大的花篮堆叠如山,馥郁的香气与江风带来的水汽交织。八点刚过,饭店门前便已人头攒动,镁光灯此起彼伏地闪烁,如同细碎的闪电。记者们扛着相机、举着话筒,挤在红毯两侧,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期待的嗡嗡声。

八点五十八分。

这个精心挑选、寓意吉祥的时辰,分秒不差。

宴会厅“孔雀厅”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华。这里早已是高朋满座,衣香鬓影。上海电影制片厂的领导、导演、演员们——张瑞芳、郭凯敏、张瑜、陈冲等熟悉的面孔汇聚一堂,谈笑风生,带着艺术圈特有的洒脱与热情。龚家书香门第的亲友们——大学教授、医生、画家——则气质儒雅,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望向主台。来自北京文化界的朋友、许愿出版社的同事、闻风而至的媒体记者,将偌大的厅堂塞得满满当当,气氛热烈得如同煮沸的水。

主台上方,巨大的红底金粉双喜字熠熠生辉。一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三件套西装的许愿,身姿挺拔如松,素日沉静的眼眸今日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与温柔,定定地望着红毯的尽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沉寂下去,只剩下他胸腔里清晰而有力的心跳声。

宴会厅厚重的雕花大门缓缓向两侧拉开。

一束追光精准地落下。

龚雪出现在门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满场响起无法抑制的惊叹抽气声,随即是更为密集、如同暴雨般的快门声。

她穿着一袭由香港名师量身定制、从广州辗转而来的象牙白真丝婚纱。上身是优雅的小立领设计,精致的蕾丝从领口蔓延至肩臂,半透明的长袖贴合着她纤细的手臂线条,透出朦胧的肌肤光泽。高腰线之下,光滑的缎面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臀部收紧,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又在裙摆处豁然展开,形成优雅的鱼尾,长长曳地的裙裾上,手工刺绣的缠枝莲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随着她的步伐流淌着珍珠般的光泽。头纱是轻盈的薄纱,长度及腰,边缘同样缀满细密的蕾丝,轻轻覆在她精心盘起的乌发上,几缕碎发俏皮地垂落鬓边。妆容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精致清透,突出了她那双闻名遐迩、如同秋水寒星般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新嫁娘的娇羞与幸福,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小巧的耳垂上,一对许愿特意寻来的水滴形钻石耳钉,随着她的移动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她手中捧着一束由白玫瑰、铃兰和满天星组成的精致捧花,清新脱俗。

她站在那里,无需言语,已是光华万丈。她是《大桥下面》坚韧纯净的秦楠,是《快乐的单身汉》里明艳活泼的丁玉洁,而此刻,她只是走向许愿的龚雪,美得惊心动魄,将八十年代初含蓄与开放交织的审美,推向了极致。

在父亲——那位儒雅清癯的大学教授的陪伴下,龚雪挽着父亲的臂弯,一步一步,踏着红毯,迎着无数惊艳、祝福、探究的目光,走向她的新郎。她的步伐稳定而轻盈,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目光始终与红毯尽头那个等待她的身影紧紧相锁。每一次快门闪烁,都定格下这足以登上所有报刊头版的绝美瞬间。

当龚父将女儿的手郑重交到许愿手中时,这位素来内敛的学者眼眶微红,用力拍了拍许愿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许愿紧紧握住龚雪微凉而柔软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心中一片滚烫。

证婚仪式庄重而简洁。当主婚人朗声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时,许愿在满堂的掌声、欢呼声和更加疯狂的闪光灯中,轻轻掀开龚雪的面纱。他凝视着那双含羞带怯却盛满爱意的眼眸,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珍重而温柔的一吻。这一吻,如同盖章认证,宣告着一段才子佳人传奇的结合。龚雪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脸颊飞起更深的红霞,那份不胜娇羞的风情,再次谋杀无数菲林。

接下来的敬酒环节,更是将气氛推向高潮。电影厂的同事们最为活跃,导演谢晋端着酒杯,声音洪亮:“小许啊,你把我们上影厂最美的‘厂花’娶走了,可得好好对我们龚雪!要是委屈了她,我们全厂都不答应!” 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和附和。龚雪昔日的同窗好友们则围着她,叽叽喳喳,眼神里满是祝福与羡慕。记者们更是见缝插针,话筒几乎要递到新人脸上:“龚雪同志,婚后会考虑减少拍片吗?”“两位对未来生活有什么规划?”……

面对汹涌的热情和尖锐的问题,许愿始终保持着沉稳的微笑,得体地回应着。当一位记者直接追问龚雪是否考虑息影时,龚雪正要开口,许愿已自然地侧身一步,手臂虚环在她腰后,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微笑着代为回答:“我太太的事业,由她自己决定。无论她选择在镜头前绽放光彩,还是享受家庭的温暖,我都无条件支持。” 一句“我太太”,宣告着主权,也堵住了更多窥探。龚雪侧头看向他,眼里的依赖与甜蜜几乎要溢出来。

酒宴丰盛,是浦江饭店拿手的本帮菜与粤菜融合:水晶虾仁晶莹剔透,松鼠桂鱼酸甜酥脆,蟹粉狮子头鲜香醇厚,清蒸鲥鱼腴美非常……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华丽的穹顶。阳光透过高大的彩色玻璃窗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意犹未尽的宾客。喧嚣与热闹如同潮水般退去。

客厅里堆满了宾客送来的礼物:精美的瓷器、雅致的工艺品、包装讲究的糖果点心、厚厚一摞写着祝福的书籍……主卧室内,红烛高燃,暖色的光晕笼罩着一切。墙上挂着大幅的婚纱照,照片里两人相视而笑,幸福满溢。崭新的欧式大床上铺着大红色的提花缎面被褥,上面洒满了玫瑰花瓣。

龚雪已卸下繁复的婚纱和首饰,换上了一身丝质的酒红色睡袍,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肩头,洗尽铅华,更显肌肤如玉,眉眼间带着一丝慵懒的妩媚和初为人妇的羞赧。她坐在梳妆台前,用软布轻轻擦拭着那对钻石耳钉,烛光在她细腻的侧脸上跳跃。许愿也换上了舒适的睡衣,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按在她肩头。镜子里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无声胜有声。

“累坏了吧?”许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指尖感受着她颈后肌肤的细腻温热。

龚雪摇摇头,身体微微向后靠进他怀里,像找到了最安心的港湾,声音带着一丝软糯的甜腻:“像做了一场盛大又美好的梦。” 她抬起眼,从镜中看向他深邃的眼眸,“特别是你替我挡住那些问题的时候……许先生,很护短嘛。”

许愿低笑,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许太太,职责所在。” 他抽走她手中的耳钉,放在梳妆台上,手指转而捧起她的脸颊,让她转过身来,正对着自己。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什么东西瞬间变得粘稠而灼热。红烛跳跃的火苗,在她清澈的眼底映出两簇小小的、跳动的火焰,也点燃了他眸中压抑了一整天的渴望。白日里所有的喧嚣、祝福、仪式感,都在这一刻沉淀、发酵,转化为最原始也最浓烈的吸引力。

他不再言语,低头,吻住了她如玫瑰花瓣般柔软芬芳的唇。这个吻,不再是仪式上那浅尝辄止的印记,而是带着攻城略地的炽热与缠绵,瞬间抽走了龚雪所有的力气,让她只能软软地依附在他怀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他的手臂收紧,将她打横抱起,丝质睡袍滑落,露出一段莹白如玉的小腿。

时间失去了意义。红烛流尽了最后一滴泪,悄然熄灭。月光成为唯一的光源,清冷地洒在交叠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