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1983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余温未散,龚雪那张清丽温婉的面容,借着电视和收音机飞入千家万户,成了新年里最鲜亮的记忆。正月刚过,她和许愿便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回到上海,生活的节奏似乎慢了下来。龚雪推掉了大部分片约,安心在家养胎。她的名气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街头巷尾的报刊亭,最醒目的位置总能看到她的身影。

1983年的新挂历刚刚上市,龚雪的月份牌成了绝对的抢手货。印着她剧照的挂历,张张都透着那个年代独有的、未经雕琢的纯美。摊主们吆喝得格外起劲:“瞧一瞧看一看!春晚大明星龚雪!挂在家里,一年都有好福气!”

许愿特意在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踱步到离家不远的淮海路新华书店。指着那本:“同志,麻烦拿这本。”

售货员是个年轻姑娘,麻利地取出挂历,忍不住多看了许愿两眼,又瞄了眼挂历上的龚雪,似乎想找出点关联,最终还是笑着递过:“您眼光真好!这本卖得最快了!”

许愿付了钱,小心地将挂历卷好,拿在手里,像捧着某种珍贵的凭证。回到家,他没急着挂上,而是将挂历轻轻放在书桌一角。阳光透过格子窗,照亮了封面上妻子温柔的笑颜。

龚雪的肚子一天天隆起,像揣着一个熟透的、沉甸甸的果实。她行动渐渐不便,却依然保持着那份独特的宁静。常常是许愿在书桌前伏案疾书,他在誊写《雍正皇帝》。

这已不是简单的“抄写”。笔下的九龙夺嫡、血滴子、密折制度、摊丁入亩……那些惊心动魄的权力斗争,那些锐意革新却又步履维艰的帝王心术,早已烂熟于心。他更像一个虔诚的工匠,将脑海中的瑰丽画卷,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复刻到纸上。

1983年的初秋,十月初。梧桐叶已染上些许金黄。许愿终于写下了《雍正皇帝》最后一行字。他放下笔,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他仔细地将厚厚一沓、散发着墨香的手稿整理好,用牛皮纸仔细包裹,再捆扎结实。封皮上,他工整地写下:

人民文学出版社

叶冰如 编辑 亲启

内详:《雍正皇帝》全稿

第二天,他亲自将这凝聚了近一年心血的重磅邮包,投进了淮海路邮局那个墨绿色的、深不见底的邮筒。听着稿子落入箱底的沉闷声响,他心头也仿佛落下一块大石,却又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混合着期待与忐忑的情绪填满——为了这部作品,也为了即将降临的新生命。

稿子寄出不到一周,十月中的一天深夜。急促的阵痛毫无预兆地袭来。龚雪紧蹙着眉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手紧紧抓住床单。许愿瞬间清醒,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忙脚乱地扶起妻子,声音都有些发颤:“妈!妈!小龚要生了!”

龚母早已惊醒,动作麻利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里面是婴儿的衣物、尿布和产妇用品),连声催促:“快!扶稳她!我去叫三轮车!” 弄堂里的寂静被打破,邻居的窗户也亮起了灯。

深夜的上海街头,一辆人力三轮车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许愿紧紧搂着蜷缩在怀里、因阵痛而呻吟的妻子,龚母坐在旁边,不停地安慰着。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许愿的心却像被架在火上烤,焦灼万分。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妻子压抑的痛哼,母亲低声的安抚,混合成一首令人心弦紧绷的夜曲。

终于到了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白炽灯管发出冷清的光。龚雪被迅速推进产房。沉重的门在许愿和龚母面前“砰”地关上,门上那盏小小的红灯亮起,像一个沉默而残酷的倒计时。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走廊里冰冷的塑料长椅硌得人生疼。许愿坐立不安,不停地踱步。每一次产房里隐约传出的痛呼都让他心头一紧。龚母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祈求哪位神佛的保佑。墙上的挂钟指针,一格一格,走得缓慢而沉重,仿佛凝固在冰冷的空气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终于——

“哇——!”

一声嘹亮、清脆、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啼哭,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猛然刺穿了产房厚重的门板,也瞬间撕裂了走廊里令人窒息的紧张与焦灼!

许愿猛地站直身体,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龚母则“腾”地站起来,双手紧紧抓住许愿的胳膊,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泪水夺眶而出:“生了!生了!听这动静!多响亮!”

又过了仿佛无比漫长实则短暂的几分钟,产房的门开了。一位戴着浅蓝色口罩、额发被汗水打湿的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却温暖的笑意:“恭喜!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许愿几乎是扑了过去。护士小心地将襁褓递到他僵硬而颤抖的臂弯里。那么小,那么软,红扑扑、皱巴巴的一团,像只刚出生的小猴子。稀疏的胎发贴在头皮上,眼睛紧紧闭着,小嘴却微微张着,似乎在宣告他的到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奶香和血气的、最原始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喜悦如同汹涌的海浪,瞬间将许愿淹没。他笨拙地抱着这柔软脆弱的小生命,手臂僵硬得不敢用力,视线却贪婪地黏在那张小脸上,怎么也看不够。

“我女儿怎么样?”龚母急切地问。

“产妇很好,就是累了,需要休息。”护士回答。

许愿这才如梦初醒,抱着孩子,在护士的指引下,隔着产房门的玻璃窗向里张望。龚雪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疲惫地躺在产床上,但嘴角却噙着一抹虚弱却无比满足的微笑。她的目光,越过玻璃窗,与许愿怀中的襁褓,与许愿激动而温柔的眼神,紧紧交织在一起。那一刻,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了无言的幸福与圆满。

回到病房,龚母立刻化身成最忙碌也最周到的总管。她带来的大号搪瓷饭盒里,是早已煨在炉子上、温得恰到好处的红糖小米粥和黄澄澄的荷包蛋。她麻利地支开小桌板,扶着虚弱的龚雪坐起,一勺一勺,细心地喂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老辈人传下的月子经:“慢点喝,烫…月子里可不能受凉,帽子戴好…这鸡蛋是托乡下亲戚买的土鸡蛋,最补身子…”

许愿则小心翼翼地抱着儿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像个捧着稀世珍宝的学徒。他学着护士的样子,笨拙地调整着襁褓的角度,看着怀里那小小的人儿时不时皱一下眉头,或是咂巴一下小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他心头发颤,涌起无限的爱怜与惊奇。这就是他的儿子!他和龚雪血脉的延续,他们新生活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