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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后来以“饭店街”闻名沪上、霓虹璀璨、夜夜笙歌的马路,此刻还只是一条略显杂乱逼仄的普通市井街道。两侧多是灰扑扑的石库门老房子,墙皮斑驳,晾衣竿横七竖八地伸出窗外,挂满了万国旗般的衣衫。沿街开着些烟纸店、小发廊、简陋的饮食摊,蜂窝煤炉子冒着呛人的白烟,污水顺着墙角根蜿蜒流淌。偶尔有几家招牌大些的本帮菜馆,玻璃橱窗里挂着油光光的烤子鱼和红烧蹄髈,但门面陈旧,格局狭小,与许愿记忆中那条流光溢彩、豪客云集的“黄河路”相去甚远。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小贩的叫卖声、公共汽车喘着粗气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嘈杂而充满烟火气,却唯独缺少了那股令人心跳加速的、资本与欲望初初喷薄而出的灼热气息。

许愿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的空气,心中那点因先知先觉而带来的期待,悄然沉淀为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时代的车轮固然在滚滚向前,但此刻的上海,离那个“东方巴黎”的全面苏醒,似乎还差着一把关键的火。

“这里……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身边的龚雪轻声开口。

许愿点点头,目光从那些低矮的屋顶掠过,越过黄浦江的方向:“底子薄,起步晚。要改造成我们想要的样子,投入大,周期长,变数也多。” 他脑海里闪过未来这里地价飞涨、一铺难求的盛况,但更清晰地意识到,此刻入手,如同在淤泥里种荷花,前期耗费的心力将超乎想象。

龚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外滩方向,依稀可见那些巍峨的万国建筑博览群轮廓线。她忽然眼睛一亮,一个念头如同划破晨雾的闪电,脱口而出:“既然觉得这里施展不开拳脚,我们为什么不去外滩?”

许愿猛地一怔,转头看她。

龚雪的语气变得兴奋而笃定,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向那片象征着上海百年风华的天际线:“你看那边!和平饭店、汇中饭店、沙逊大厦……哪一栋不是金字招牌?它们代表着上海的底蕴和高度!黄河路是做餐饮生意,而外滩,是做品牌,做影响力!”她越说思路越清晰,语速加快,“我们不是有3000万资金吗?为什么不去找政府谈,在外滩附近拿一块地,也盖一家大酒店!就照着和平饭店南楼那样的规模和气派来,甚至要更好!万平方米只是起步!”

“啪!”许愿猛地一拍额头,声音响亮,引得路边几个行人侧目。他脸上瞬间云开雾散,眼底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那点失望之色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开朗的兴奋与激动。

“对啊!和平饭店!我怎么把它给忘了!”他几乎是喊出来的,一把拉住龚雪的手,“走!我们现在就去!去问问外滩拿地该怎么操作!”

虎头奔轿车飞快地调头,驶离了尚且懵懂的黄河路,汇入车流,朝着外滩方向,朝着那个更具野心的梦想之地疾驰而去。

上海市土地管理局的办公楼带着典型的九十年代初期的风格,走廊略显昏暗,墙壁是半截绿色的油漆,水磨石地面有些地方已经磨损。空气中飘散着纸张、墨水和人潮混杂的气味。与门外日新月异的城市面貌相比,这里的时间流速仿佛慢了几拍。

许愿和龚雪在一间挂着“用地管理科”牌子的办公室外等了将近一小时,才被一个年轻办事员叫进去。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姓李的科长,四十多岁年纪,穿着灰色的确良衬衫,戴着深度眼镜,表情严肃,带着一种机关单位特有的审慎和距离感。

听到许愿咨询外滩附近土地出让用于建设大酒店时,李科长从厚厚的镜片后抬起眼,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对气质不凡的男女,语气公事公办:“外滩沿线及其周边区域的土地,属于重点规划区域,非常敏感,也非常抢手。原则上,经营性用地出让,现在提倡以拍卖、招标或者协议的方式进行,不再是过去那种简单的行政划拨了。”

他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两人的茶杯里续上水,慢条斯理地继续说:“至于价格嘛……”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根据不同地段、规划用途、容积率等因素,差异很大。如果你们指的是外滩延伸段、靠近十六铺或者南外滩那边可能有潜力的一些地块,目前基准地价大概在每平方米3000元人民币上下浮动。但这只是参考,最终成交价,尤其是通过拍卖方式,很难说。”

“3000一平……”许愿在心里飞快地计算,一万平方米的土地,光是地价就要3000万,这还没算上天文数字的建安成本、配套费用以及各种税费。他手头的3000万,竟刚够支付一块理想地块的土地款。

“必须通过拍卖、招标或者协议?”许愿追问,试图抓住更多信息,“哪种方式对我们这种想要自主投资建设运营的企业更有利?”

李科长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点官僚式的微笑:“各有利弊。拍卖,价高者得,公开透明,但不确定性大,容易拍出高价。招标,综合考量方案、资金、资质,不唯价格论,但对开发主体的综合实力要求极高。协议出让嘛……”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现在管得严,一般都是针对一些有特殊要求、或引进重点项目的用地。你们公司……是外资还是内资?之前有什么成功的项目案例吗?”

许愿的心沉了一下。他现在是单枪匹马,空有资金,却缺少一个有分量的开发主体和过往业绩作为背书。在这个遍地机遇也处处讲究“资质”和“门路”的年代,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短板。

离开土地管理局大楼,坐回车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默。秋日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却仿佛带着一丝凉意。

“3000万,刚够买地。”龚雪轻声总结,语气里没有气馁,而是冷静的分析,“而且竞争肯定会非常激烈。我们缺少一个强有力的‘身份’去参与游戏。”

许愿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窗外,是正在剧烈蜕变中的上海,推土机的轰鸣声似乎隐约可闻。巨大的机遇就像黄浦江上的巨轮,看得见,但如何登上去,却需要一张特殊的船票。

“办法总比困难多。”许愿忽然开口,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斗志,“拍卖、招标、协议……总有一条路能走得通。我们没有背景,就创造背景;没有案例,就打造案例!”

他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走,我们先回去。这3000万,怎么用,用在哪儿,需要重新画一张更精细的蓝图了。外滩这块肉,香,但也确实硬,得有一副好牙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