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十一月三十日，机场的候机厅里，许愿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身形依旧挺拔，只是眼角添了几丝这个年龄应有的细纹，眼神却比年轻时更加深邃沉静。他拎着一个简单的登机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便是厚厚的文件和一沓关于英国电影产业现状的剪报。
波音747巨大的引擎在窗外发出低沉的轰鸣。系好安全带，感受着飞机滑行、加速、抬升带来的轻微超重感，看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如同模型般的城市轮廓，许愿缓缓闭上眼。近十个小时的航程，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阅读和思考，偶尔透过舷窗，看下方无垠的西伯利亚雪原和欧洲大陆星罗棋布的灯火。空乘送来餐食，他简单用了些，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机舱内灯光调暗，大部分旅客陷入沉睡，只有他座位上方那盏阅读灯，像一颗孤星，在万米高空的夜色里亮了很久。
航班在伦敦希斯罗机场平稳降落时，当地时间是下午两点多。
跟随人流走过长长的廊桥，踏入t3航站楼，喧嚣的人声和多种语言混杂的广播声瞬间将他包裹。入境检查处排着长队，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旅客脸上带着或疲惫或兴奋的神情。
轮到许愿时，他将深蓝色的中国护照和那份提前准备好的、由克里斯托弗协助办理的访问签证递进玻璃窗口。身着制服的英国移民局官员是个表情严肃的中年人，他接过护照，仔细地对照照片和真人，然后在键盘上敲打起来，目光在屏幕和许愿之间来回移动。
“来英国的目的，先生？”官员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
“商务访问。与我的文学代理人会面，并处理一些投资事务。”许愿的英语流利而清晰。
“预计停留多久？”
“视事务进展，可能几周，也可能更长。”许愿回答得不卑不亢。
官员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例如住宿地址、资金来源等，许愿一一从容作答。最终，官员拿起一个沉重的钢印，“咚”地一声，用力盖在签证页上，留下了允许入境的清晰戳记。
“欢迎来到英国，先生。祝您旅途愉快。”
“谢谢。”
取完行李，穿过海关的绿色通道，许愿正式踏上了英国的土地。他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在机场叫了一辆黑色的出租车，报上了克里斯托弗·利特尔工作室地址。出租车驶入伦敦的街头中。
抵达克里斯托弗·利特尔的工作室后，推开厚重的木门，是一个充满旧书、纸张和咖啡香气的小世界。满墙的书架直抵天花板，上面塞满了各种书籍，角落里堆着如山的手稿和信件。
当许愿被助理引入内间时，克里斯托弗正背对着门口，在传真机前忙碌着。听到动静，他转过身，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化为热情洋溢的笑容。
“许！我的上帝！这真是天大的惊喜！”克里斯托弗快步上前，给了许愿一个有力的拥抱，“我刚刚才把你亲自操刀、精彩绝伦的《哈利波特与凤凰社》稿子，像护送圣物一样亲自送到了布鲁姆斯伯里出版社那些家伙的手上！你怎么就像个幻影移形一样，亲自出现在我这陋室里了？” 他的语速很快，带着英国人特有的幽默与夸张。
许愿也笑了，旅途的疲惫在见到老友的瞬间消散了不少：“克里斯托弗，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希望布鲁姆斯伯里那边对这部新作还算满意。”
“满意？他们简直要欣喜若狂了！”克里斯托弗挥舞着手臂，“你延续了这个系列的魔力，许！我们都应该感谢你。”他引着许愿在壁炉旁舒适的旧沙发上坐下，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快说说，是什么风把你这么匆忙地吹到伦敦来了？肯定不只是为了听听我对《凤凰社》的赞美吧？”
许愿接过茶杯，暖意透过瓷壁传到掌心。他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认真而郑重：“克里斯托弗，我这次来，确实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助。我准备在英国注册一家电影公司。”
克里斯托弗挑了挑眉，显得并不太意外，他啜了一口红茶：“进军电影业？很有魄力的想法。具体需要我做什么呢？虽然我对影视制作本身是外行，但在伦敦这片地界，有些人脉和流程，我还是熟悉的。”
“我知道。”许愿点点头，“电影公司的具体业务规划和资金，我已经准备好了。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是一个能在法律和行政上畅通无阻的运营主体。我希望你能帮我解决在英国注册公司所涉及的一切法律和手续问题，确保它能顺利完成注册，并且架构清晰、合规。”
克里斯托弗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手指交叉放在膝上，露出了一个介于律师和商人之间的精明表情：“注册一家有限公司，这本身并不复杂。找一家靠谱的会计事务所或律师，准备好公司名称、注册地址、董事和股东资料，缴纳注册费，通常几周内就能搞定。甚至不用你亲自跑来一趟。”他话锋一转，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但是，许，如果你想真正在这里立足，深入地运营，尤其是涉及到大额资金跨境流动和可能的长期项目……我认为，你首先需要的，不是一个公司壳子，而是一个更稳固的个人身份。”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几个词：“你需要办理一个无限期居留许可。”
“无限期居留许可？”许愿微微蹙眉，他对英国的移民政策虽有了解，但细节并不清晰。
“是的，ILR。”克里斯托弗解释道，“拥有了它，你在英国的居留将不再有时间限制，可以自由工作、学习、经商，享受国民医疗服务体系，并且可以作为将来申请英国公民身份的基础。这对于你未来在英国，乃至在整个欧洲开展业务，都将是极大的便利和保障。”
“办理这个需要什么条件？过程要多久？”许愿直接切入关键。
“以你目前的情况，最可行的途径可能是‘投资者签证’路径下的永居转换。”克里斯托弗如数家珍，显然对此做过功课，“这要求你在英国投资至少一百万英镑，并且这笔资金需要在你的个人账户里存满一定时间。此外，你需要证明这笔资金的来源合法清晰——对你这位享誉英国的畅销书作家来说，这应该是最不成问题的部分，你的版税收入和《哈利波特》、《查理九世》等作品的持续销售记录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掰着手指继续列举：“你还需要提供无犯罪记录证明，这需要从中国相关部门开具并经认证的翻译件。通过英国生活常识考试，这个考试主要涉及英国历史、文化、法律和政治制度，对你这位博学的作家而言，准备一下通过应该不难。还有英语能力证明，哦，我们刚才的对话已经充分证明了你的英语水平远超要求。最后，你需要满足每年离境英国不超过180天的居住要求——当然，这是在你获得签证之后才需要持续满足的条件。”
“办理周期呢？”
“从准备材料、提交申请到最终获批，如果一切顺利，加上可能的面试，整个流程下来，大概需要六到九个月的时间。”克里斯托弗估算道，“这已经算是比较快的了，英国的官僚体系，你懂的。”
六到九个月，这个时间不算短，但考虑到长远的布局，这笔时间和精力的投入是值得的。
“好。”许愿收回目光，看向克里斯托弗，眼神里是下定决心的果断，“克里斯托弗，那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先集中精力解决无限期居留许可的问题。公司注册的事情，可以同步咨询起来，但优先级放在后面。需要我准备什么材料，你尽管列出清单。”
克里斯托弗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明智的决定，许！我就知道，你总是能看到三步之后的棋。放心吧，手续方面我会找最专业、最可靠的移民律师来协助你，确保万无一失。你初来乍到，对伦敦也不熟悉，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先安顿下来，感受一下这座城市的气息，顺便……也可以开始构思你的新电影项目了，不是吗？”
他站起身，走到酒柜旁，倒了两小杯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许愿：“来，为了你在英国的新事业，也为了我们更长远的合作——干杯！欢迎来到伦敦，许！这里将会是你的新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