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豆子感受着王霸天揉了揉自己的头，安慰几句又去看看其他受伤熟睡的兄弟，心中想起1个月前。
陈豆子也就是6537坐在临时搭建的食堂角落，手里捧着搪瓷碗，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碗里卧着半颗溏心蛋，琥珀色的蛋黄裹着油光，肥瘦相间的猪脚块浸在深褐色的酱汁里。
连铺在底下的白米饭，都吸满了肉香，热气腾腾地往上冒。
他盯着这碗“猪脚饭”，喉咙里像堵了什么，连呼吸都放轻了。
今天刚起床，他还在灯塔尘民区的狭窄通道里钻来钻去，每天的食物只有泛着酸臭味的虫饼。
那是用腐殖土里养的虫子磨成粉，混合着难咽的纤维压成的，咬一口能尝到细碎的虫壳，咽下去时总刮得喉咙疼。
那时他最大的奢望，是能多攒两个贡献点，换一块压缩饼干，以前大家都是拼着贡献点买一块，分着吃。
以为压缩饼干就是最好吃的食物，看到厨师推着餐车经过时，会飘出了一阵香味，听尘民老人讲，那是牛排的香味。
0609就会给大家讲三大法则执行前，他们努力工作攒贡献点也能换一些肉食吃。
平时最差也是吃压缩饼干和营养液，偶尔可以喝一杯牛奶，几个小家伙都没法想象0609的描述。
今早被城防军赶到升降台，又被一群人拉上车，坐了几个小时颠簸的车，到了这里。
“发什么呆？快吃啊，凉了就腻了。”
旁边传来4633的笑声，打断了陈豆子的思绪，他的目光落在猪脚皮上，酱汁裹着的皮泛着透亮的光。
轻轻戳一下，还会微微颤动，像极了他在尘民区见过的、唯一一张没破洞的红布。
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每个尘民，不，还有一些上民也是狼吞虎咽吃了到庇护所的第一餐。
第二天，小队长带着他们清理完游乐场的废料，回来时，王所长特意让食堂加了菜。
当时厨师把这碗猪脚饭端到他面前时，他还以为是送错了，尘民的身份像刻在骨子里的烙印，他总觉得这样的“好东西”，轮不到自己。
是王霸天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6537，愣着干啥？这是给你的。我带你们到了地面，要建家园，就得让兄弟们吃好，才有劲干活。”
“以后啊，不仅有猪脚饭，还能有红烧肉、炖鸡汤，咱们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得让高登尽快对每个人改名，我看你耳朵挺大，以后姓陈，看着有些瘦，叫豆子吧，以后你就叫陈豆子。”
王霸天的声音还在耳边响，陈豆子的眼眶突然热了。
他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米饭，连带着一小块猪脚皮送进嘴里。
米饭的软糯、酱汁的咸香，还有猪脚皮在嘴里化开的油脂香，一下子涌进了味蕾。
他不叫6537，不再是一个编号，自己有名字了，叫陈豆子！
没有虫饼的酸腐，没有难咽的纤维，只有实实在在的香，香得他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掉进碗里。
他赶紧低下头，大口扒着饭，不敢让别人看见。
嘴里的每一口都舍不得咽太快，要在舌尖上多嚼一会儿，把肉香、酱香、米香都尝遍。
吃到一半，他舀起那颗溏心蛋，轻轻戳破蛋黄，金黄的蛋液流出来，裹在米饭上，一口下去，连心里都暖得发颤。
他想起在尘民区的日子，冬天时鸽子笼里漏风，他裹着破布蜷缩在角落，啃着硬邦邦的虫饼。
听着远处传来的巡逻队脚步声，总觉得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像只在黑暗里爬的虫子，永远见不到光。
可现在，他坐在能晒到太阳的食堂里，捧着一碗满是肉香的猪脚饭，身边是笑着聊天的伙伴。
外面传来建设家园的机器声，这不是梦，是王霸天带他走到地面上，亲手给的好日子。
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陈豆子把碗底的酱汁都舔干净，连勺子都擦得发亮。他放下搪瓷碗，抹了把眼角，却不小心蹭到了没忍住的眼泪。
“哭啥？不好吃啊？”
4633打趣他，陈豆子却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哑。
“好吃……太好吃了。”
“哈哈哈，你以后叫陈豆子了，还是王所长给起的！真好，我要找0609给我起个名字！”
他抬头望向窗外，阳光洒在刚搭起的木屋顶上，远处王所长正带着人搬木头，身影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陈豆子攥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以后一定要跟着所长好好干，把乐园庇护所建好，再也不让任何人过吃虫饼的日子。
这碗猪脚饭，不仅填饱了他的肚子，更暖透了他的心，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因为里面装着“希望”，装着他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光明的日子。
王霸天没提战场上的凶险，也没说后续的任务，只是坐在床边，跟陈豆子还有旁边醒来的李超。
跟着医疗女兵王薇薇一起聊起了家常，问他们有没有组成家庭了？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加入救世军每天训练完喜欢做什么？
夜校学知识比较喜欢哪一门，平时喜欢吃什么，有没有爱好。
聊着聊着，陈豆子的眼泪收了回去，脸上慢慢露出了笑，连眉头都舒展开了。
王霸天起身，走到中间那张病床时，床上的士兵正睁着眼看帐篷顶，手臂上的绷带渗着淡淡的血渍。
他在战斗激烈时从战场上抬下来的老兵李铁牛，看到王霸天，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所长，我这胳膊……怕是以后没法端枪了。”
王霸天坐在床沿，拿起他没受伤的左手，握在掌心，那只手满是伤痕，指关节处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铁牛，你最早加入救世军的人，以前你还抱怨过尘民身份，毅然决然的加入救世军，每天训练完，你晚上都会偷偷加练。”
王霸天的声音沉了些，却格外坚定。
“就算胳膊暂时动不了，咱们还有脑子，还有这颗想保护庇护所的心。”
“我们也有更好的义肢，等伤稳定了，在庇护所就安装，你要是不想再上战场，我给你安排去教导队，把你的经验传给更多年轻娃，这不也是在打仗吗？”
李铁牛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王霸天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嫌弃，只有信任和期许。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最后只化作一句哽咽的。
“谢谢所长，我装了义肢，也要战斗！”。
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帐篷里渐渐有了细碎的声音，原本睡着的士兵都醒了，却没人说话，只是看着王霸天的身影在一张张病床间移动。
他会给发烧的士兵掖好被角，会帮断了肋骨的士兵调整枕头高度，会跟每个受伤的人说“辛苦了”“好好养伤”，没有官腔，没有大道理，只有最实在的关心。
不知何时，帐篷外的风停了，月光透过帆布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王霸天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