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管局地下七层，S级监护室内，韩玉静静地躺在中央的病床上。三个月过去，他的生命体征稳定如常，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体表的封印纹路已经稳定为暗红色，在苍白肌肤上勾勒出一幅诡异而精美的图腾，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光，证明那并非普通的纹身。
沈阳坐在病床边的轮椅上，膝上摊开一本古籍。他的灵魂创伤已经好转大半，但肉体仍需依靠轮椅活动。窗外的阳光透过特殊材质的玻璃过滤后，在地面上投下淡蓝色的光斑。
今天气色不错。沈阳轻声说，手指轻轻拂过韩玉额前的碎发，陈铭说你的封印结构比上周稳定了0.3%。虽然慢，但总归是好事。
病床上的韩玉当然没有回应，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声作为回答。
门外传来密码解锁的声音，陈铭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台最新型号的灵能监测仪。这位特管局技术员的黑眼圈比上周更重了，显然又熬了通宵。
早，沈先生。陈铭熟练地将仪器连接到韩玉床头的接口，总部的分析团队刚发来最新数据模型，他们认为韩先生体内的能量循环正在重建，只是速度极慢。
沈阳点点头，目光始终没离开韩玉的脸：他有没有可能在意识层面已经部分苏醒，只是无法回应外界？
陈铭推了推眼镜：理论上有可能。根据我们监测，他的脑电波偶尔会出现类似深度思考的波动，尤其是在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在你与他进行的时候。
沈阳知道陈铭指的是什么——自从韩玉昏迷后，他每天都会通过契约尝试与韩玉的意识建立连接。虽然大多数时候如同石沉大海，但偶尔能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回应，如同黑暗中遥远的萤火。
郑队长今天会来吗？沈阳转移话题，目光扫过墙角那个几乎不引人注意的微型摄像头。他知道特管局全天候监视着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陈铭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郑队去总部参加听证会了。关于...关于是否继续维持韩先生目前监护状态的听证会。
沈阳的手指微微收紧，捏皱了古籍的一角：我以为上次评估已经确定，韩玉的情况正在好转。
是好转，但...陈铭压低声音，总部有些人认为，让一个拥有SS级潜在威胁的异常个体长期处于不可控状态风险太大。他们提议将韩先生转移到进行更...彻底的监管。
白塔？沈阳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特管局最高机密设施，专门收容和研究最危险的异常个体。陈铭的声音几不可闻，一旦进去...很少有能保持完整意识的。
沈阳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看向韩玉平静的睡颜，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会被当作实验品对待。
什么时候做决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三天后。陈铭完成仪器调试，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郑队是反对转移的，但他在委员会只有一票。除非这三天内韩先生出现明显好转，或者...
或者什么？
陈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阳一眼：沈先生，你知道为什么特管局至今允许你留在韩先生身边吗？
沈阳眯起眼睛：因为我们的灵魂契约证明我能稳定他的状态。
不仅如此。陈铭轻触监测仪屏幕，调出一组数据，每次你通过契约与韩先生交流后，他的能量波动都会出现短暂的活跃期，封印结构也会微量修复。总部有些人认为...你在无意识中为他提供着某种能量补给。
沈阳心头一震。他确实经常在契约连接时感到一丝疲惫，原以为是灵魂创伤的后遗症，没想到...
如果我主动加强这种能量传输呢？他急切地问。
陈铭立刻摇头：太危险！你的灵魂创伤尚未痊愈，过度输出可能导致不可逆的损伤。更何况...他指了指监测仪，我们不确定这种能量交换的具体机制。贸然加强可能会适得其反。
沈阳沉默片刻，突然问道：陈博士，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陈铭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从科学角度讲，没有确凿证据。但从我们处理的异常事件来看...他耸耸肩，灵魂的奥秘远比现代科学认知的复杂。
沈阳轻轻握住韩玉的手：我总觉得，我和韩玉之间的羁绊，比这一世的契约更深。有时候在梦里，我会看到一些陌生的场景，他穿着古代的衣服，站在一座燃烧的城池前...
监测仪突然发出一声轻响。陈铭迅速查看屏幕，惊讶地发现韩玉的脑电波出现了一组短暂的异常波动。
这...这太奇怪了。陈铭快速记录数据，波形特征与深度记忆提取时的反应类似。沈先生，你刚才描述的梦境细节能再说一遍吗？
沈阳正要开口，监护室的门再次打开。郑铎大步走了进来，脸色比平时更加阴沉。他看了一眼监测仪，然后对陈铭说：博士，能给我们一点私人时间吗？
陈铭识趣地收拾设备离开。郑铎确认门锁好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金属小盒子放在床头柜上。
最新研发的灵魂稳定器。郑铎简短地解释，能暂时强化契约连接。未经批准，使用后果自负。
沈阳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帮我？
郑铎的表情依然冷硬，但眼神略微柔和：我不是在帮你。韩玉救过我的命，在栖云居。特管局内部现在分成两派，一派认为他是可控的异常个体，另一派...他冷哼一声，想把他拆解成实验样本。
白塔派。沈阳低声说。
郑铎挑眉：陈铭告诉你的？那他也该告诉你，白塔的首席研究员徐世铮是个疯子。他相信通过提取异常个体的能力，可以创造出完美人类
沈阳的手下意识握紧了韩玉的手指：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他。
三天后就是最终表决。郑铎转身走向门口，如果韩玉能在那之前表现出任何苏醒迹象，我们还有机会。否则...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门关上后，沈阳立刻打开了那个金属小盒子。里面是一个精巧的银色装置，形状如同两片交叠的树叶，表面刻满了微型符文。盒盖内侧贴着一张便条，写着简单的使用说明。
通过契约引导...能量增幅不超过30%...持续时间15分钟...沈阳默念着，心跳加速。这是一场赌博，但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将装置贴在韩玉的胸口，另一片贴在自己心口。装置启动的瞬间，一阵酥麻感从接触点扩散至全身，灵魂深处的契约印记如同被点燃般灼热起来。
韩玉...沈阳闭上眼睛，全力催动契约连接，听得到我吗？
黑暗。然后是微弱的光点。沈阳的意识再次进入了那个奇异的空间，但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他站在一片荒芜的平原上，天空呈现出病态的暗红色，远处有一座燃烧的城池，黑烟直冲天际。
这是...记忆碎片？沈阳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一个身影独自站在燃烧的城池前。
那是一个穿着古代长袍的男子，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背影挺拔如松。即使隔着很远，沈阳也能认出那是韩玉——或者说，是韩玉的某个前世。
栖云...沈阳不假思索地喊出一个名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远处的身影猛然回头。那张脸确实是韩玉的，但眼神沧桑而疲惫，眼角有一道细长的伤疤。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但风声吞没了声音。
沈阳想跑过去，却发现双脚如同生了根，无法移动。就在这时，整个场景突然扭曲、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画面——
一个昏暗的山洞，栖云（韩玉）跪在地上，面前悬浮着一团漆黑的能量体。他的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咒语，鲜血从七窍中渗出，显然在进行某种极其危险的法术。
以吾之躯...为笼...以吾之魂...为锁...栖云的声音沙哑而坚定，
黑光爆发，那团能量体发出不甘的咆哮，被硬生生压入栖云的体内！就在封印完成的瞬间，栖云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上浮现出黑色的纹路——与现在韩玉身上的一模一样！
沈阳倒吸一口冷气。原来韩玉体内的凶兽封印，从那时就开始了！
场景再次转换。这次是一间简朴的草庐，栖云坐在窗边，正在一张符纸上书写着什么。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黑纹已经蔓延到脖颈，但眼神依然清明。
若此法可行...后世轮回...或可减轻反噬...栖云喃喃自语，突然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符纸上。
他毫不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继续书写。完成后，他将符纸折成一个小人形状，咬破手指，滴血其上。
以血为引...以魂为桥...生生世世...承此重负...
符纸小人突然自燃，化作一道金光射入栖云的眉心！与此同时，远方的天际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如同某个沉睡的存在被惊动了...
阿阳...回去...
韩玉的声音突然在沈阳耳边响起，清晰得如同面对面交谈！
韩玉？你在哪？沈阳急切地环顾四周，但记忆碎片开始崩塌，我看见了你的前世！那个封印！
太危险...徐世铮...监视着...韩玉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充满焦急，断开...连接...他们...发现了...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沈阳的意识！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监护室。胸前的增幅装置过热发烫，而韩玉的身体正在剧烈抽搐，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
更可怕的是，墙角那个微型摄像头正闪烁着不正常的红光，显然被远程激活了某种特殊功能。
韩玉！沈阳顾不得其他，一把扯下装置，扑到床前按住挣扎的韩玉，冷静下来！我在这里！
监护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三名全副武装的特勤人员冲了进来，武器全部对准了病床！
退后！沈先生！领队的特勤厉声喝道，目标出现异常能量波动！
他只是做噩梦了！沈阳挡在韩玉身前，寸步不让，放下武器！你们会刺激到他！
特勤人员没有理会，其中一人按下耳麦：目标苏醒迹象确认，能量读数急剧上升！请求执行收容协议！
韩玉的抽搐突然停止。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中，两点猩红如血般刺目。
谁...允许你们...用武器...指着我的契约者？韩玉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回音。
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墙面上凝结出细密的冰霜。特勤人员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扣在了扳机上，却惊恐地发现武器全部结冰失灵！
韩玉！沈阳紧紧抓住他的手，冷静点！他们不是敌人！
韩玉的目光转向沈阳，眼中的血色稍稍褪去：阿阳...你...不该冒险...
值得。沈阳简短地回答，然后转向目瞪口呆的特勤人员，请通知郑队长，韩玉醒了。我想他会很乐意亲自处理这个异常状况
领队的特勤人员犹豫片刻，终于点头撤退。门关上后，韩玉的身体突然一软，眼中的血色完全消失，变回了正常的人类瞳孔。
演得...不错吧？他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其实我...连只蚂蚁...都捏不死...
沈阳这才发现韩玉的苏醒状态极其不稳定，刚才的强势完全是装出来的。他赶紧扶住韩玉摇摇欲坠的身体：别说话，保存体力。郑铎马上就到。
韩玉摇摇头，艰难地抬起手，指尖轻触沈阳的脸颊：看见...那些记忆了？
沈阳握住他的手，你是栖云居士，三百年前封印了凶兽在自己体内。而那个符咒...
寻找...分担者...韩玉断断续续地解释，每一世...都会找到...一个灵魂...特别坚韧的人...通过契约...分担封印的...压力...
沈阳心头一震：所以我们的契约...
不止这一世...韩玉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曾经...多次...为我而死...
这个惊人的真相如同一记重锤击中沈阳的胸口。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在无限轮回中总能保留记忆——他的灵魂早已被这个契约标记，穿越生死界限！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韩玉立刻收敛情绪，强撑着坐直身体。当郑铎带着医疗团队冲进来时，看到的是一个虽然虚弱但意识清醒的韩玉，正平静地靠在床头。
欢迎回来，韩先生。郑铎的表情难以捉摸，看来你选了个好时机苏醒。
韩玉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听说有人想送我去...白塔做客？
郑铎挑眉看向沈阳，后者无辜地耸耸肩。
徐世铮会失望的。郑铎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你现在的情况，恐怕连下床都困难，更别说应付听证会了。
韩玉眼中红光微闪：谁说我需要亲自出席？
话音未落，病房内的灯光突然闪烁，所有电子设备短暂失灵。当一切恢复正常时，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病床上坐着的依然虚弱苍白，但病房角落的阴影中，一个完全由黑雾构成的、与韩玉一模一样的身影缓缓成形！它睁开眼，猩红的瞳孔在暗处如同两滴鲜血。
能量分身？！医疗组长惊呼，这不可能！即使是S级异常个体也极少能掌握这种能力！
阴影中的微微一笑，声音带着双重回音：徐博士不是想研究我吗？让他亲眼看看...他想要对付的是什么。
郑铎的表情变得极为严肃：韩玉，这是在威胁特管局高层。后果可能很严重。
病床上的韩玉虚弱却坚定地摇头：不，郑队。这是自保。他看向沈阳，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也是保护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沈阳突然明白了韩玉的计划。他要在特管局高层面前展示足够强大的力量，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同时又表现出可控性，证明不需要采取极端措施。一场精妙的威慑表演。
三天后的听证会，阴影分身优雅地行了个礼，我期待与各位...坦诚交流。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分身消散成雾，重新融入韩玉体内。病床上的韩玉似乎耗尽了力气，倒在沈阳肩头，但眼中的光芒依然明亮。
郑铎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会如实汇报。至于结果...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我想徐世铮会重新考虑他的提案。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韩玉才彻底放松下来，任由沈阳将他放平在床上。
别再做傻事了。他轻声责备，手指却温柔地梳理着沈阳的发丝，如果徐世铮通过连接反向追踪到你的灵魂...
沈阳握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值得。而且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能在无限轮回中保留记忆。
韩玉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那个契约...本该在每一世结束时解除。但你的灵魂...太固执了...
就像这一世的我？沈阳轻笑。
韩玉没有笑，反而更加严肃：阿阳，你必须明白。我体内的东西...比你看到的更危险。三百年来，它一直在成长，在适应。现在的封印...已经不如当初牢固了。
沈阳俯身，额头抵着韩玉的：那就一起承担。就像你记忆中那些前世一样。
这次不一样。韩玉的声音几乎是一种哀求，这次它记住了你。如果封印彻底破裂...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沈阳打断他，声音坚定，不过首先，你得在听证会上给徐世铮一个难忘的表演。
韩玉终于笑了，尽管眼中依然藏着忧虑：如你所愿，我的契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