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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起初,嬴娡那些没由来的脾气,赵乾总是默默受着。

他或低头继续手里的活计,或转身去打理别的,最多也就是在嬴娡看不见的时候,轻轻叹一口气。那叹息声极轻,像秋叶落地,却总能在嬴娡喧嚣的怒火平息后,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让她心里堵得更慌。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能忍,也有个限度。

那日,赵乾刚从城外拉回一车便宜的木料,想着给平民小馆多添置几张桌椅。风尘仆仆,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忙着卸货。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干燥的尘土里。

嬴娡正为后厨算错的一笔账心烦意乱,走出来瞧见他搬弄木料,弄得院子一片狼藉,心头那股邪火“噌”地又冒了起来。

“你能不能看看地方?这进进出出的,客人还怎么走道?做事之前能不能用脑子想想!”

这话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得赵乾身形一僵。

他缓缓直起腰,放下肩上的木料,转过身。古铜色的脸上,汗水混着灰尘,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总是温和包容的眼睛里,此刻却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露出底下深藏的疲惫与痛楚。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而是抬眼,定定地看着嬴娡,声音沙哑却清晰:

“嬴娡,我也是人。”

就这五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嬴娡心头猛地一撞。

然而,不等她反应,积压了太久的失望与委屈,终于冲破了赵乾一直以来沉默的堤坝。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沉重:

“我起早贪黑,里外操持,自问对得起嬴家,对得起你。是,我赵乾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个干粗活的,入赘到你嬴家,或许本就是高攀。可你……你可曾有一刻,把我当作你的夫君?还是仅仅是一个……一个不需要工钱,任你呼来喝去的长工?”

他顿了顿,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凉: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嬴娡,你的话,太冷了。我捂了这么久……实在是,捂不热了。”

说完这些,赵乾没再看她,径直走回他们那间其实并无多少共同回忆的屋子。再出来时,只背了一个简单的行囊,来时怎样,走时也差不多,只是身形不再挺拔,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脊梁。

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了嬴家大门,走出了平民小馆的院子,也走出了嬴娡的生活。

院子里,只剩下那车刚卸了一半的木料,和站在原地,被赵乾那番话钉在原地的嬴娡。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身上,她却觉得,比那年的寒冬,还要冷上几分。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最后那句——

“我捂不热了。”

这一次,院子里再不会有人默默收拾她发脾气时摔碎的茶盏,也再不会有人在她疲惫时,默默递上一碗温水了。那扇被他修好的门,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有个人,如何用心,又如何心冷离去。

赵乾那决绝的背影还没消失在巷口,嬴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心脏,比以往任何一次无名火都要来得猛烈。她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哎呀!我的傻八妹!你还愣着干什么!” 七嫂茗蕙刚从后厨出来,恰好撞见这一幕,急得直拍大腿,连忙上前拉住嬴娡的胳膊,“快去追啊!赵乾是多好的人,你真要把他气走了,往后哪里再找去?快去,说几句软和话!”

被七嫂这么一推一嚷,嬴娡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是啊,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那股子倔强和别扭还在,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害怕失去的仓皇。她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提起裙摆,朝着赵乾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脚步凌乱,心更是跳得如同擂鼓。她想着追上他该说什么?是硬邦邦地命令他回去,还是……道歉?那个词在她舌尖滚了滚,却沉重得吐不出口。

一路追到巷子口,远远便看见赵乾并未走远,他正站在田五家的院门外,手里拿着那个灰布包裹,递了过去,田五则笑着递过几个铜钱。原来,他根本不是要离家出走,只是来送之前答应卖给田五的布匹。

嬴娡猛地停住脚步,扶着墙壁微微喘息,脸上因奔跑和窘迫泛起红潮。她这兴师动众地追来,算怎么回事?

赵乾显然也看到了她,他接过钱,与田五简单寒暄两句,便转身朝她走来。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期待,只是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她开口。

嬴娡张了张嘴,那些在脑海里盘旋的、带着刺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比如“你拿个包裹是要吓唬谁?”,或者“还不快回去,活都没干完!”。可看着赵乾那双沉寂无波的眼睛,这些话竟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知道自己该服个软,说句“跟我回去吧”,或者哪怕问一句“你还生气吗?”,可骄傲和那该死的、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的笨拙,让她最终只是别开了脸,硬邦邦地挤出一句:“……七嫂叫你回去。”

声音干涩,没有丝毫暖意。

赵乾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眼神里最后一点微光似乎也熄灭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绕过她,自顾自地往嬴家的方向走去。

嬴娡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失落。

回到院子,赵乾没有停顿,甚至没有看那一地狼藉的木料和闻声探出头、一脸关切的七嫂一眼。他径直拿起扫帚,开始默默地清扫院子,将散落的木料归置整齐,动作依旧利落,却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疏离。他不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她高兴而忙碌,更像是在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收拾一场因他而起的“残局”。

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如同他以往做的每一件事一样,无可挑剔。然后,他便拿起工具,继续一声不吭地组装那些桌椅,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规律而沉闷,再没有以往那种充满生气的劲头。

嬴娡站在灶房门口,手里无意识地揉搓着衣角,看着赵乾在院子里忙碌。院子是干净了,东西是整齐了,可他们之间,有些东西似乎被打碎了,就像那车沉默的木料,横亘在中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他依旧在做事,却不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安她的心,或者说,只是为了维持表面那点可怜的平静。这认知让嬴娡心里发空,比之前所有的争吵和怒火,都更让她难受。

就这样,他们开始渐行渐远。后来一系列的争吵越发没个顾及,赵乾的反击也显得日渐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