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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前方零星出现了灯火,夯土的矮墙轮廓在夜色中显现,他们进入了街区。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骤然绷紧。

不用任何言语,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放缓了脚步。荆云下意识地往旁边挪开一大步,原本几乎并肩而行的距离,瞬间拉成了前后错落、泾渭分明的疏远。他高大的身影微微佝偻了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寻常的、跟在嬴娡身后的小镇守卫。

嬴娡则微微挺直了背脊,将方才在野外河边流露出的那丝柔软和担忧尽数收敛,脸上恢复了平日那种恰到好处的、让人看不透情绪的平静。只是,她那拢在袖中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小镇的街道在入夜后十分安静,只有几户人家窗口透出昏黄的光,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他们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距离虽已拉开,但那若有若无的牵绊却愈发清晰。荆云的视线,总是忍不住落在前方那道窈窕的身影上,看着她裙裾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夜风中摇曳的花。他嗅着空气中似乎还未散尽的、属于她的淡淡香气,只觉得胸口发闷,那被迫拉开的几步距离,仿佛比刚才河边的千山万水还要遥远。

嬴娡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烙在她的背上。她不必回头,也能想象出那少年此刻紧抿着唇、眼神执拗又带着委屈的模样。她的脚步不曾停顿,心绪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这短暂的回程之路,每一步都走得既快且慢。快的是路程,慢的是那在沉默中无声流淌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恋恋不舍。

直到能看到老宅门口那两盏在夜风中摇曳的灯笼时,嬴娡终于极轻、极快地侧过半张脸,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快到了。”

这三个字,像是一个提醒,也像是一声道别。

荆云喉咙动了动,没有应声,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将那满心的不甘和眷恋,死死地压在了眼底。

嬴家老宅门前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眼看已到门口,嬴娡停下脚步,转过身,声音刻意放得轻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谢谢你,小覃。你也快回去吧!”

她本想接着说“以后……”,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以后如何?不要再见面?还是就当一切从未发生?是她自己先失控地吻了他,如今又摆出疏离的姿态让他不要纠缠,这般反复,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堪。那未尽之语悬在两人之间,带着沉重的愧疚和无奈。

荆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心疼。他用力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只是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轮廓,仿佛要将这一刻刻进心里。

嬴娡接收到他的目光,回以一个复杂的眼神,那里面有歉意,有关切,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留恋。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转身推开那扇隔绝内外的院门。

就在她抬脚的瞬间,荆云却猛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斩钉截铁的执着:

“好好睡觉,不要多想,”他的目光灼灼,穿透夜色,直抵她的心底,“我一直都在。”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波澜。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不切实际的承诺,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守护。嬴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涌上。她不知该如何作答,是斥责他大胆,还是回应他的真心?

最终,她只是侧过头,对着他浅浅地、带着几分仓促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感动,有慌乱,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愁绪。然后,她不再停留,迅速推开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照壁之后。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合上,也仿佛关上了两人之间短暂交汇的世界。

荆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那扇门后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他才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融入小镇的黑暗中。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给出的承诺,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他十五岁生命里,最郑重的决定。

夜风吹过空荡的街巷,带着凉意,也带走了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唯有那句“我一直都在”,还清晰地回荡在嬴娡的耳边,在她注定难眠的夜里,投下了一缕复杂难言的光。

嬴娡回到自己寂静的房中,侍女早已备好洗漱的热水,燃起了安神的熏香。一切如常,井然有序,符合她身为“一家主事”应有的规整。可她挥退了侍女,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指尖无意间触碰到自己的唇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些许被用力亲吻后的、隐秘的灼热感。

这一夜,她躺在锦缎铺就的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白日里的紧绷、夜间的失控、河边的不舍、以及最后少年那句执拗的“我一直都在”…… 种种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轮番上演,最终定格下来的,却并非那些沉重与挣扎,反而是些零碎却鲜明的美好。

是前半夜,在野外,嬴水河边。

那些从荆云手中木盒里飞出的萤火虫,它们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在漆黑的夜幕下翩然起舞,如同洒落人间的星子,灵动,自由,美得不染尘埃。它们的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她那一刻沉郁的心。

而比萤火虫更让她心绪难平的,是那个捧着萤火虫的少年。

十五岁的荆云,身形高大,却仍带着未脱的稚气,脸上甚至还有点未褪尽的、软乎乎的肉感。他看向她时,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的算计与疲惫,只有纯粹的喜悦、毫不掩饰的倾慕,以及被拒绝后毫不作伪的委屈和执拗。那是未经风霜磋磨的眼神,充满了鲜活而蓬勃的生命力,像夏日最炽热的阳光,莽撞地照进她这座早已习惯了阴霾与权衡的深院。

这样的美好,这样纯粹的活力与真诚,在这死水一般的生活里,显得如此珍贵,如此……耀眼。

她贪恋那一刻被他紧紧搂住时感受到的温度和力量,贪恋那个带着泪痕和决绝意味的吻,甚至贪恋他跟在身后时,那如影随形、灼热又小心的目光。

理智告诉她,这是危险的,是错误的,必须悬崖勒马。可情感却在暗夜里悄然滋长,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她闭上眼,是萤火虫的光海;睁开眼,是少年亮晶晶的眸子。

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见过、感受过,就再也无法轻易当作从未发生。这漫长的一夜,注定要在对那份短暂美好的反复回味与贪恋中,煎熬地度过。窗外的月光一点点移动,而她的心,却始终被困在嬴水河畔那片萤光与那个少年的身影里,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