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断墙,药香混杂铁锈扬。
蛛网蒙尘封旧柜,鼠窜阶前惊破窗。
废弃药材站坐落在断壁残垣之间,夕阳的余晖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龟裂的水泥地上。墙角的杂草从裂缝里钻出来,绿得发黑,草叶上还挂着褐色的尘土。风穿过破碎的玻璃窗,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既有陈年药材的苦涩,又有金属锈蚀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甜。
沈青枫扶着脸色惨白的沈月痕,脚步放得很轻。小姑娘嘴唇干裂,原本乌黑的头发此刻黯淡无光,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她每走一步,都要急促地喘息几声,胸口起伏得像个破旧的风箱。
“哥,我没事……”沈月痕扯了扯沈青枫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别为了我冒险。”
沈青枫没说话,只是将妹妹扶得更稳了些。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药材站门口那块掉漆的木牌——“韦记药材行”。木板边缘已经腐朽,几个字歪歪扭扭,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江清背着她那把改装过的机械弓,弓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弓弦上搭着一支淬了蓝色药剂的箭矢。“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绷紧的琴弦,“连蚀骨者的嘶吼都听不见。”
孤城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赤裸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古铜色的皮肤在夕阳下泛着油光。“安静才好,正好让老子活动活动筋骨。”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左脸颊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烟笼站在朱门旁边,男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银色的瞳孔,像浸在水里的银币。他轻轻碰了碰朱门的胳膊,低声说:“金属在发抖,里面有东西。”
朱门点点头,他穿着件打满补丁的工装夹克,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他闭上眼睛,眉头微蹙,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不止一个,有活物,还有……机器?”
青箬背着一个用旧帆布做的背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他梳着利落的短发,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粘住,脸上沾着几道黑灰,倒显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沈大哥,要不我先去探探路?”他手里紧握着一把磨尖的钢筋,钢筋头上还沾着暗红的锈迹。
沈青枫摇摇头,他身上那件黑色的作战服早就破了好几个洞,露出底下结实的肌肉线条。“一起进去,保持警惕。”他把沈月痕交给江清,自己抄起那根磨得发亮的钢管,钢管上刻着几道浅浅的凹槽,那是他无数次与蚀骨者搏斗留下的印记。
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烈的药味就扑面而来,呛得沈月痕忍不住咳嗽起来。那味道很苦,带着点霉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像腐烂的树叶泡在铁锈水里。
“几位是来买药的?”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点沙哑,像是长时间没说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约莫三十多岁,面容清瘦,下巴上留着三缕短须,梳理得整整齐齐。他的头发用一根木簪绾着,几缕发丝垂在额前,眼神温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的长衫袖口磨得有些发白,却洗得干干净净,腰间系着一根深蓝色的腰带,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药囊,药囊上绣着一株淡紫色的草药,针脚细密。
“我们……路过,想找点能治病的药。”沈青枫不动声色地挡在众人前面,手里的钢管微微抬起。
那男人笑了笑,眼角泛起几道细纹:“我叫韦应物,是这家药材行的老板。如今兵荒马乱的,正经生意做不成,只能守着这点家当了。”他指了指旁边的药柜,柜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罐,罐口用软木塞封着,上面贴着泛黄的标签,“不知几位需要什么药?我这里虽然简陋,寻常的草药倒还有一些。”
江清的目光落在韦应物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腹上却没有常年抓药留下的薄茧,反而有些淡淡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到的。“我们有人咳得厉害,还有外伤,你这里有什么对症的药?”她的手指在弓弦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韦应物沉吟片刻,转身走向药柜:“咳嗽的话,我这里有川贝母、枇杷叶,都是新晒的,效果不错。外伤的话,有三七、血竭,还有我自己配的金疮药,止血很快。”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平稳,语速不快,听起来让人很舒服。
沈青枫注意到,韦应物走路的时候,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而且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扫过众人的手腕——那里通常是源能者储存源能的地方。“多谢韦老板,不知这些药怎么卖?”沈青枫故意把“卖”字说得很重。
韦应物回过头,脸上依旧带着笑:“都是乱世求生的人,谈什么钱。几位要是不嫌弃,尽管拿去用。”他从药柜里拿出几个油纸包,开始仔细地称药,动作看起来很熟练,“不过……我这里也缺些东西,要是几位以后有多余的源能核心,能不能分我一些?我女儿得了怪病,需要那东西入药。”
烟笼突然拉了拉沈青枫的衣角,男孩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他在撒谎,他身上有蚀骨者的味道,很淡,但我能闻到。”烟笼的银色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像受惊的小鹿。
沈青枫心里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原来韦老板也是同道中人,那正好,我们手上确实有几个没用的核心,回头给你送来。”他一边说,一边给孤城使了个眼色。
孤城立刻会意,他大步走到韦应物身边,故意撞了一下药柜。“哎呀,不好意思,韦老板,我这人笨手笨脚的。”他弯腰去扶药柜,手却像铁钳一样抓住了韦应物的手腕。
韦应物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的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杀意。“这位兄弟,你这是干什么?”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像淬了冰。
“没什么,就是觉得韦老板的手挺特别的,不像抓药的,倒像……杀人的。”孤城嘿嘿一笑,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韦应物的手腕被捏得咯吱作响。
韦应物突然一咬牙,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抽出藏在药柜底下的一把短刀,刀身乌黑,没有反光,显然是用特殊材料做的。“找死!”他低喝一声,短刀直刺孤城的胸口。
孤城早有防备,猛地向后一仰,躲过了这一刀,同时抬脚踹向韦应物的肚子。韦应物被踹得后退了几步,撞在药柜上,药罐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褐色的药粉撒了他一身。
“果然是伪装的!”江清的箭矢已经射出,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直取韦应物的肩膀。
韦应物却不闪不避,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箭矢射中他的肩膀,却没有穿透他的长衫,而是像射中了一块坚硬的铁板,弹了开来。“就这点本事?”他扯掉身上的长衫,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衣,紧身衣上布满了银色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金属的光泽。
“蚀骨者的鳞片做的衣服,难怪不怕箭矢。”沈青枫恍然大悟,他抡起钢管,带起一阵风声,砸向韦应物的脑袋。
韦应物侧身躲过,短刀横扫,直逼沈青枫的腰侧。“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识破了,不过没关系,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摩擦。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韦应物,你果然在这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女孩从后门跑了进来。她约莫十五六岁,梳着两条麻花辫,辫子上系着红色的头绳,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眼睛又大又亮,像藏着两颗黑葡萄。她的连衣裙上沾着不少泥土,裙摆还破了一个洞,露出纤细的脚踝。
“独怜幽草?你怎么来了?”韦应物看到女孩,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独怜幽草跑到沈青枫身边,喘着气说:“我看到你的信号了,就知道你在这里做坏事!”她指着韦应物,对沈青枫说,“他不是什么药材商,他是蚀骨者的走狗,专门抓活人给蚀骨者当养料!”
韦应物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小丫头片子,别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起抓!”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身上的银色纹路变得更加明亮。
独怜幽草却不怕他,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些晒干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我才不怕你,我有这个!”她举起布包,“这是我爷爷留下的驱邪草,专门克制你们这些怪物!”
韦应物看到那些草药,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老东西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是他的孙女啊!”独怜幽草挺了挺胸脯,“我爷爷就是被你们这些怪物害死的,我一定要为他报仇!”她说着,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沈青枫看着独怜幽草,又看了看韦应物,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看来今天我们是来对地方了。”他对众人使了个眼色,“先解决这个家伙再说!”
韦应物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他突然吹了一声口哨,尖锐的哨声在药材站里回荡。
很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后门传来,几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人跑了进来,他们手里都拿着短刀,眼神凶狠,和韦应物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老大,怎么回事?”其中一个人问道。
“抓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跑!”韦应物下令道,他的短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发出刺眼的寒光。
沈青枫大喊一声:“动手!”他率先冲向韦应物,钢管带着千钧之力,砸向韦应物的胸口。
江清的箭矢也同时射出,这次她在箭矢上涂了独怜幽草给的驱邪草汁液,箭矢带着淡淡的绿光,直取一个黑衣人的眼睛。
孤城一拳砸向另一个黑衣人的脸,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鼻梁骨应声而断,惨叫着倒在地上。
朱门闭上眼睛,感知着周围的金属,他突然大喊一声:“小心脚下!”原来那些黑衣人的鞋子里藏着金属片,能发出微弱的信号,互相传递信息。
烟笼的银色瞳孔变得更加明亮,他伸出手,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整个药材站,那些黑衣人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起来,像是陷在了泥里。
青箬则护着沈月痕,他把钢筋插在地上,形成一个简单的防御工事,防止有人偷袭。
独怜幽草也没闲着,她把驱邪草撒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圈,那些靠近圆圈的黑衣人都发出了痛苦的叫声,身上的银色纹路变得暗淡无光。
一时间,药材站里乱成了一团,金属碰撞声、惨叫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沈青枫和韦应物打得难解难分,韦应物的短刀灵活多变,招招致命,沈青枫的钢管则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破风之声。两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就打了几十个回合,谁也没占到便宜。
沈青枫渐渐发现,韦应物的力量虽然很大,但耐力却不太好,打了一会儿就开始气喘吁吁。而且他的招式虽然狠毒,却有些僵硬,像是经过刻意训练,却没有真正的实战经验。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沈青枫冷笑一声,故意卖了个破绽,引诱韦应物进攻。
韦应物果然上当,他以为沈青枫露出了破绽,短刀直刺沈青枫的胸口。就在他的短刀快要刺中的时候,沈青枫突然一个侧身,同时钢管横扫,狠狠地砸在韦应物的背上。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韦应物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在药柜上,药柜轰然倒塌,无数的药罐摔在地上,碎成了片。
韦应物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吐出一口黑血,显然受了不轻的伤。“不可能……我怎么会输给你……”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
沈青枫走到他面前,钢管指着他的喉咙:“说,你们抓这么多活人到底想干什么?”
韦应物却笑了起来,笑得很疯狂:“哈哈哈……你们很快就知道了……蚀骨者大人很快就会降临,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成我们的天下……”他的眼睛里红光越来越盛,身体开始慢慢膨胀。
独怜幽草脸色大变:“不好,他要自爆!快躲开!”
沈青枫也意识到不对劲,他一把抓住独怜幽草,向旁边扑去。其他人大也纷纷躲避。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韦应物的身体爆炸开来,黑色的粘液溅得到处都是,带着刺鼻的腥臭味。整个药材站都在摇晃,屋顶的瓦片哗哗作响,随时都可能塌下来。
等烟尘散去,众人慢慢爬起来,看着韦应物自爆的地方,只剩下一滩黑色的粘液,还在不断地冒泡。
独怜幽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总算解决了一个,不过他们的大部队很快就会来的,我们得赶紧走。”
沈青枫点点头,他走到那些被打倒的黑衣人身边,发现他们已经断气了,身体正在慢慢融化,变成和韦应物一样的黑色粘液。“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皱着眉头问道。
独怜幽草叹了口气:“他们是被蚀骨者寄生的人类,已经不是真正的人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些黄色的粉末,撒在那些粘液上,粉末遇到粘液,立刻冒出了白色的烟雾,粘液很快就凝固了,“这是我爷爷配的化尸粉,能对付这些东西。”
沈青枫看着独怜幽草,突然觉得这个女孩不简单。“你知道的好像很多,能不能跟我们说说蚀骨者的事?”
独怜幽草想了想,说:“可以,不过我们得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她指了指外面,“我知道一个地方,很隐蔽,蚀骨者找不到。”
沈青枫看了看众人,江清点点头,孤城也没意见。“好,那就麻烦你了。”
独怜幽草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不客气,我们现在是盟友了嘛。”她转身走向后门,“跟我来,我们从这边走,比较安全。”
众人跟在独怜幽草后面,走出了药材站。夕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传来蚀骨者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沈青枫回头看了一眼破败的药材站,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彻底消灭蚀骨者,还这个世界一个安宁。
残垣断壁映残阳,药香散尽血腥扬。
一场激战尘埃定,前路茫茫更未央。
黑液横流凝未干,危机四伏夜渐长。
且随少女寻安处,且把锋芒暂敛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