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拾念完那四个字，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姜小葵站在最前头，没回头，手已经抬了起来。她盯着地面，慢慢蹲下，手指贴上去试了试温度。地是凉的，比旁边的石头还冷一点。
她站起身，对身后人说：“把脚抬起来，悬着三下。”
没人多问，全都照做。
就在一只脚离地的瞬间，原本踩着的地方浮出一层极淡的纹路，像是水底的暗流，一闪就灭。要不是提前抬脚，根本发现不了。
“果然是脚下。”她说，“这地在骗人。”
阿拾单脚站着，差点歪倒，赶紧扶墙。他喘了口气：“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你要是真有灵，让我别摔成狗啃泥。”
话音刚落，锅铲柄上闪过一丝紫光，脚下的墙面微微一震，稳住了。
他咧嘴：“还真管用。”
“少废话。”陈石低声说，“走左边，贴墙，一步一步来。”
队伍靠着左壁往前挪。岩壁粗糙，刮得衣服沙沙响。每一步都只放半只脚，确认没事才把重心移过去。两名弟子走在最后，一个盯着地面，一个看着后方，谁都不敢分神。
通道越来越窄，到最后只能侧身通过。姜小葵走在最前面，肩膀蹭着石头，硬是挤了过去。她刚站直，眼前豁然一亮。
前面没了路。
是一个小石室，四四方方，没有门也没有窗。正中央飘着一颗水晶球，拳头大小，泛着微光。它不动也不晃，就那么悬在半空，底下连根线都没有。
周围一圈符文，不是刻的，也不是画的，是光自己在动，绕着球转圈，像呼吸一样一明一暗。
声音又来了。
“来者，当逆信而行。”
这次所有人都听见了。声音不从哪来，就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清清楚楚。
阿拾挠头：“这话啥意思？不信自己？那我还信啥？”
“别乱接话。”姜小葵说，“这地方不对劲。”
她从腰间解下玉简，朝石室里一扔。玉简飞到一半，突然停住，接着“啪”地碎成粉末，慢悠悠往下掉。
她皱眉：“死东西进不去。”
“活的就行？”阿拾问。
“但不能带家伙。”她把佩刀递给陈石，“我一个人进去。”
“不行。”陈石伸手拦她。
“你是护卫，不是指挥官。”她看了他一眼，“外面归你管，里面我说了算。”
陈石没再说话，接过刀，退后一步。
姜小葵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石室。
脚刚落地，地面就荡开一圈光晕，像踩进了水里。她没停，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让胸口发闷，像是空气变重了。
她走到离水晶球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球面开始变化。
先是映出她的脸，接着画面一转，她看见自己穿着金光闪闪的战甲，站在高台上，下面一群人跪着磕头。她皱眉，想移开视线，可那画面像是黏在眼里。
她闭眼，心里默念口诀。鎏金符文从手腕渗出来，在皮肤下游走一圈，脑仁一清，幻象退了。
她再睁眼，不再看球面，改盯底部。
那里有一圈旋转的符文环，速度和刚才声音的节奏完全一样。一下快，一下慢，像是在回应什么。
“声是从符来的。”她低声说，“符靠念头转……这不是机关，是记忆。”
阿拾在门口探头：“你说啥？”
“这球活着。”她说，“它记得事，但说不全，只能靠我们听懂。”
“那你打算咋办？”阿拾问，“跟它唠嗑？”
“试试。”
她抬起右手，慢慢往前伸。指尖离球面只剩一寸，停住。
她没再靠近。
因为球面上的画面又变了。
这次不是她。
是阿拾。
他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翻炒，头顶星辰乱飞，锅里冒出来的烟变成一条龙，冲天而去。他自己笑得拍大腿，嘴里喊着：“我爹管扫星，我妈是龙王三公主——你们谁不服？”
画面一转，陈石也出现了。
他在火场里，手里拎着刀，四周全是黑衣人尸体。他脸上没表情，一脚踢开挡路的断臂，走向一座烧塌的屋子。屋门口挂着一面旗，上面有个残破的寨字。
姜小葵猛地回头。
陈石站在门口，脸藏在暗处，看不清表情。
她收回目光，继续盯着球。
符文还在转。
声音再次响起。
“来者，当逆信而行。”
这次她听出了不同。
不是命令，是提醒。
她缓缓抬起左手，血顺着布条往下滴。一滴血飞出去，落在球面上，没被吸收，也没弹开，而是像露珠一样滚了一圈，消失了。
球光忽然一颤。
整个石室的空气跟着抖了一下。
阿拾一个趔趄，撞在墙上。
“咋了？”他扶着墙问。
“别动。”姜小葵说。
她发现球底的符文环转得慢了。每一圈，都会漏掉一个点，像是卡住的齿轮。
“它坏了。”她说，“有人动过它。”
“谁？”阿拾问。
“拿走发光东西的人。”她看向之前凹槽的方向，“他不只是取了东西，他还改了这里。”
“改了啥？”
“让它不能说实话。”她说，“现在它说的每一句，都是被剪过的。”
“那还能信吗？”
“不能信全，也不能不信。”她盯着球，“它让我们‘逆信而行’，意思是——信的反面才是真相。”
阿拾挠头：“那我要是信我爹是扫星的，岂不是他其实是扫大街的？”
“有可能。”她说，“但这话你自己得信，别人才会不信。”
阿拾咧嘴：“那我可太擅长了。”
姜小葵没理他。她慢慢往前迈了半步，右手再次靠近球面。
这一次，她准备碰。
指尖离球还有三指宽。
球面突然闪出一行字。
不是声音，是直接出现在所有人脑子里的三个字：
“别碰我。”
姜小葵的手停在半空。
她没缩回，也没前进。
石室安静下来。
符文环转得更慢了。
球面的影像开始扭曲，像是信号不稳的画面。一会儿是金甲女人，一会儿是灶台爆火，一会儿是火场断刀。
阿拾忽然说：“它怕了。”
姜小葵点头。
“它不想被人碰，但我们非碰不可。”她说，“它藏着的东西，我们得拿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往前一寸。
指尖即将触到球面。
就在这时，球底的符文环突然停住。
整个石室的光暗了一瞬。
姜小葵的手指停在最后一点距离。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