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人去楼空。
服务器阵列的嗡鸣是此间唯一的声音。
梅梓不在轮椅上。
她躺在一间纯白的临时静养舱内，半透明的维生面罩覆盖口鼻，带着微甜气味的营养液顺着导管，一滴滴注入她静脉。
意识无比清醒，身体却是一堆被抽干了生命力的朽木。
【价值融合】与【契约模因】，双重透支的代价。
那台【神格铸造台】抽干了杰里米，也险些把她一并榨干。
门被推开。
乔静如端着保温饭盒进来，动作放得极轻。
当她看见梅梓睁着眼，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眼眶通红。
“祖宗，你醒了。”
她把饭盒搁在床头，话音发颤。
“警报响了十七次，我魂都快没了。”
“习惯就好。”
梅梓的声音通过床头扬声器传出，毫无起伏。
“你别他妈习惯啊！”
乔静如瞬间破防，压着火气低吼。
“会死人的！我们是赢了，可代价是你拿命在填！”
她揭开饭盒，是软糯的小米粥。
“医生说你只能吃流食，我熬的。”
梅梓看着她，那份焦急让她冰封的内里，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试图抬手，却连驱动指节的力气都聚不起来。
“我……”
“我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低沉，不带情绪。
段回舟走了进来，极其自然地从乔静如手里接过碗勺。
乔静如一怔，识趣地后退。
他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动作熟练，好似演练过无数次。
梅梓偏头避开。
“我自己。”
她虚弱，但坚持。
“别动。”
段回舟的指令不带情绪，手却纹丝不动，勺子悬停在原处。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旁边的乔静如连呼吸都忘了。
这是什么要命的氛围？
最终，是梅梓先放弃了抵抗。
她没有力气跟他耗下去。
她张口，温热的米粥滑入，一股暖流冲刷着身体的冰冷。
段回舟就这么一勺一勺喂着，专注得像在拆解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半碗下肚，他放下碗，用一方手帕，擦掉她唇边的残渍。
“梅梓。”他开口。
“嗯？”
“‘偶心’项目，你的‘源体’数据有过一次0.03%的优化。”
段回舟陈述事实，“耿宝山大师的技艺模型，也反哺增强了5%。”
梅梓点头：“双向性，我知道。”
“所以，”
段回舟直视她，黑沉的眼底，有风暴在汇聚。
“既然‘偶心’的演出能优化别人的‘概念’，那么，一个完美数据构成的‘你’，能不能修复现在这个残破的你？”
梅梓和乔静如同时定住。
乔静如满脸不解：“什么意思？什么完美的你？”
梅梓却懂了。
一股寒气，比肉体的衰败更刺骨，从灵魂深处升腾。
“你要……扫描我？”
她的声线，第一次出现裂痕。
“用【神格铸造台】……把我……编译？”
这是何等疯癫的念头。
那个将杰里米·安德森从“存在”层面彻底抹除的恐怖机器，要用到她自己身上？
这不是自救。
这是自杀。
“不是编译。”段回舟否认，“是‘拓印’与‘重塑’。”
他起身，调出静养舱旁的全息投影，一个极尽复杂的人体结构模型浮现，从基因到精神波动，每个数据都闪烁着理想化的光。
“我称之为，‘神话再生’计划。”
段回舟的话音，带着一种冷静到极致的癫狂。
“第一步，动用‘净界’和‘共生契约’链接的全部算力，对你的‘存在概念’进行一次完整的深度拓印。记忆、灵魂、所有价值……创造一个绝对完美的‘梅梓·源体’模型。”
“第二步，以这个‘源体’为蓝本，用【神格铸造台】反向操作。不是‘融合’，是‘校准’。将你这具正在崩坏的躯体，一个原子一个原子地，校准回完美状态。”
“他疯了！”乔静如尖叫，“梅梓！他疯了！这和直接杀了你有什么区别？！”
扫描失败，就是第二个杰里米。
校准失败，就是概念崩塌，当场蒸发！
“我没疯。”
段回舟转过身，锁死梅梓。
“我用‘净界’的底层逻辑，结合李浩脑子里的寰宇超算架构，推演了七千三百八十一次。”
他停顿了一下，嗓子磨得发干，每个字都带着粗粝的质感。
“失败了，七千三百七十九次。失败率，高于99.9%。”
乔静如的脸血色尽失。
梅梓反而笑了。
那笑意苍白，却带着一丝解脱与兴味。
“还有一次呢？”她问。
段回舟的眼底，只剩下她毫无血色的脸。
他的话音不高，却带着不容辩驳的重量，是最终的宣告。
“那一次，成功了。”
“我看见，你站了起来。”
梅梓看着他眼中那份不惜与世界为敌的执拗，看着那份为了一线生机就敢赌上所有的疯狂。
她知道，他不是在征求同意。
他是在告知她，他已决定要为她做的事。
他要用世上最烈的毒，为她换一条命。
梅梓沉默了许久。
“好。”
一个字，轻得像羽毛，却砸得空间嗡嗡作响。
她看着段回舟，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算计的、属于狐狸的神采。
“但是，段回舟，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源体’的构建，我亲自主导。”
她夺回了棋盘的控制权，一字一顿。
“我自己的命，我亲自来赌。”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意识深处的系统界面，一个全新的、燃烧着金色光焰的边框悍然弹出。
【创世级项目已激活——】
【项目名称：神话再生（mythos Rebir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