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警报是第一刀，劈开了指挥中心里那股因疯狂而生的暖意。
所有人的动作被瞬间定格。
林屿正抱着一块核心主板，警报炸响，他手一滑，那块能换一套房的板子差点砸在地上。
齐千帆正埋头接线，一股冷电从尾椎骨直冲头皮，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操！什么玩意儿？！”林屿怪叫，丢下宝贝主板就朝主屏幕扑去。
段回舟抱着梅梓的手臂骤然勒紧，肌肉绷成铁块。
那股为她压下的暴戾被瞬间重新点燃，他切换回一头领地被侵犯的野兽，死死钉在屏幕上那片扭曲的影像。
但他没去看数据，本能让他第一时间垂首，检视怀里的人。
梅梓很安静。
那张因虚弱而失血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警报、惊呼、撕裂的画面，都没在她深不见底的眼底掀起涟 …
她只是，非常轻微地，掀了掀眼皮。
一道不属于这个维度的信息流，精准剖开所有物理屏障，烙进她的意识。
【尊敬的主厨，您好。】
【食客已在路上。】
【我是来为您……布置餐具的。】
主厨。
梅梓的思维在万分之一秒内完成解析。
祂在回应她。祂听见了。
所谓的“服务生”，不是入侵，是一次彬彬有礼的敲门。
只是祂敲的是现实的规则。
“他在哪？”段回舟的嗓音绷紧，压着火山喷发前的震怒。
“乔静如，锁定坐标，火力覆盖！”
“老板，没用！”齐千帆的声音在发抖，他从终端前退开，仿佛那屏幕是什么洪水猛兽，“他不是‘物质’！我们所有的武器算法都建立在物理摧毁上，但那个东西，他是被‘写’在那里的！攻击只会穿过去，甚至可能引爆规则冲突！”
“那就把写字的纸也给我烧了！”段回舟的逻辑蛮横得不讲道理。
“不行。”
一道微弱却带着绝对分量的制止，从他怀里发出。
梅梓终于开口。
段回舟立刻垂首，满眼的疯狂被强行摁下，只余下对她的专注。
“为什么？”
“你杀不死一个程序。”梅梓的视线穿透屏幕，径直与那个鞠躬的男人对上，“他不是来战斗的，是来……执行脚本。”
她的意识链接着“神格铸造台”，延迟巨大，却足以让她“看见”本质。
在她的数据视野里，宏图广场E7区正在被一行行崭新的“代码”重写。空间塌陷，物质分解，却没有任何能量逸散。
它们只是被“重新定义”为“不存在”。
这就是“布置餐具”。
清空桌子。
林屿脸都白了：“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把宏图广场给格式化了？”
“不。”梅梓倚在段回舟怀里，姿态羸弱，吐出的字却让整个指挥中心坠入冰窟。
“客人这么有礼貌，帮我们收拾桌子……”
她顿了顿。
“我们没有理由拒绝。”
什么意思？
段回舟不懂，但他听懂了潜台词。
她有办法了。
“齐千帆。”梅梓下达第一道指令。
“在！”
“放弃防火墙，开放E7区数据接口。别挡，去‘侧录’。把他改写现实的每一行空间参数，给我原封不动地抄下来！”
齐千帆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狂热。
不防守，改偷师？！
“是！”
“林屿。”
“到！老大！”
“【凤凰骨】，空文件夹。拖到E7区，根目录直接‘嫁接’在那个‘服务生’的坐标上。他要清空桌子，就让他把清出来的东西，全倒进我们的盘子里！”
林屿的大脑瞬间烧到过载，恐惧被一股更疯狂的兴奋冲垮。
拆迁队上门，你不反抗，反而把自己施工队拉过去，等他拆完地基，直接在上面盖自己的楼！
“明白！”
就在【凤凰骨】的数据流即将与E7区坐标对接的瞬间——
嘀！
一声尖锐短促的蜂鸣，林屿终端屏幕上一道红线闪过。
【嫁接失败！目标空间参数强排斥！】
林屿的狂热凝固在脸上，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不行！老大！他的算法自带排斥！我的数据流根本插不进去！”
指挥中心陷入死寂。
这是第一次，梅梓的指令失败了。
一股无声的绝望开始蔓延。
最后。
梅梓的头颅，疲惫地向后仰了仰，脸颊贴上段回舟滚烫的胸膛。
她没有力气回头，只用精神链接，将最后，也是最疯狂的一道指令，直接灌入他的脑海。
【他布置的是“食客”的餐桌。我要你，去把这张桌子的‘所有权’，抢过来。】
段回舟身躯一震。
抢“所有权”？
怎么抢一个概念？
他不懂那些代码，但他瞬间想到了一个凡人能理解的、最粗暴的办法。
他扭头，冲着不远处的林舒咆哮。
“宏图广场的地契，所有权的电子契约，最高权限在我这，对吗？”
林舒正在调度资源，被他吼得一懵，下意识点头：
“是的，段总。所有法律文件和数字凭证都在最高级加密服务器里。您问这个……”
段回舟转身，走到一台刚搬来的独立终端前。
他无视所有惊愕的视线，用自己的虹膜与密匙，调出了那份文件。
然后，他的手指，悬停在了“删除”键上。
“不要！”
林舒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几乎要冲过来，
“段总！那不只是一份文件！那是宏图广场三千亿的实体资产、背后十万个家庭的就业岗位、是我们集团未来十年的现金流！你按下去，等于亲手引爆一颗金融核弹！”
“我不是删除。”段回舟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说话间，在权限指令行里，敲下一串梅梓刚刚传给他的、宛如天书的坐标参数。
“我是‘献祭’。”
回车。
【指令：将此‘所有权’概念，作为‘燃料’，定向注入坐标E7区的‘现实改写’事件中。】
嗡——
整个指挥中心仿佛被抽走了声音。
在梅梓的数据视野里，她“看”到了一场盛大至极的烟火。
那份被人类社会赋予了最强“共识”的，代表“宏图广场属于段回舟”的“概念”，被当做最凶猛的燃料，狠狠砸进了“服务生”的熔炉里。
如果说“服务生”是在用A规则改写现实。
那么段回舟的献祭，就是强行在A规则的底层，加了一行蛮不讲理的注释——
【本区域所有改写行为，最终解释权归“凤凰骨”项目所有】。
屏幕上，E7区那片扭曲撕裂的空间，猛地一滞。
随即，原本正在“湮灭”的废墟停下了消失。
那些钢筋、水泥、碎石以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分解、重组，化作最纯粹的物质微粒，
随即如万千银色溪流，汇入林屿刚刚“嫁接”成功的【凤凰骨】根目录。
“成功了……”
齐千帆看着自己侧录下的数据流，嗓音发颤，是前所未有的惊骇与狂喜，
“他……他在帮我们施工！他在用他的高维算法，为我们搭建‘凤凰骨’的底层框架！这是神迹！”
所有人看着那个被段回舟抱在怀里，连呼吸都微不可查的女人。
一个能将灭顶之灾，变为创世基石的……怪物。
此刻，屏幕上，那个始终鞠躬的男人，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他第一次，正对监控镜头。
那张服务生般无可挑剔的脸上，微笑弧度分毫不差。
一道全新的，比之前更冷，甚至带上一丝赞许的信息流，再度投射进梅梓的脑海。
【餐具，已收到您的‘个性化定制’需求。】
【检测到‘主菜’备料过程出现非标准流程介入。】
【根据服务协议第7.2条，为保证食客的最佳体验，‘主菜’的烹饪标准，已自动上调至‘神话’级。】
信息流的末尾，是一句最后的祝福。
【祝您，用餐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