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柔靠在轿辇的软垫上,手轻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五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沉甸甸的,稍一走动就觉得累,赵珩便下了旨,特许她出行坐轿撵,前后还派了四位御前侍卫跟着,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轿辇摇摇晃晃,像浮在水面的船。雨柔掀起轿帘一角,看外面侍卫们挺拔的背影,心里却不像这轿撵般平稳。那日淑妃扔出的玉佩,像根细刺扎在心头——兄长离世前,确实把那块刻着“林”字的平安佩给了她,后来战乱中遗失了,怎么会落到淑妃手里?
“在想什么?”赵珩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不知何时也进了轿辇,正接过侍卫递来的暖手炉,塞到雨柔怀里,“手怎么这么凉?”
雨柔把脸埋进暖手炉的热气里,低声道:“在想……侍卫们跟着,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不多。”赵珩握住她放在肚子上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从前为他浆洗衣物时磨出来的,“你和孩子,比什么都重要。”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淑妃那边我查了,玉佩是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故意打磨掉了大半纹路,就为了栽赃。”
雨柔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真的?”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赵珩刮了下她的鼻尖,从袖中拿出另一块玉佩,样式与那块几乎一样,只是“林”字清晰完整,“这是朕让人照着你描述的样子,重新雕的。你兄长的在天之灵,也会护着你。”
雨柔接过新玉佩,触手温润,眼眶一热:“那淑妃……”
“已经禁足在冷宫最深处,这辈子都别想出来。”赵珩的声音冷硬,“敢动朕的人,就得受着。”
轿辇忽然轻轻晃了一下,外面传来侍卫的低喝声。雨柔心头一紧,赵珩立刻按住她的肩:“坐着别动。”自己掀帘出去。
不过片刻,他又回来了,脸上带着点笑意:“没事,几只野狗窜出来,已经被侍卫赶跑了。”
雨柔这才松了口气,靠回他肩上,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安稳了些,轻轻踢了踢她的掌心。
“你看,他也在谢陛下呢。”雨柔笑着抚上肚子。
赵珩低头,耳朵凑近她的小腹,听着里面轻微的动静,嘴角的笑意漫了开来:“等他出来,朕教他骑射。”
轿辇继续往前,阳光透过轿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那些阴霾,仿佛真的被这暖意驱散了。
轿子行至御花园深处,雨柔掀开轿帘,看着窗外掠过的姹紫嫣红,忽然想起初次与赵珩在此处相遇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浣衣局的小宫女,不小心撞翻了他的茶盏,本以为会受重罚,他却只笑着说了句“无妨”,还捡起她掉落的绣绷,赞了句“针脚细密”。
“在看什么?”赵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枝头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沾着晨露,像极了她当年羞怯的模样。
“在想,那年你要是罚了我,或许就没现在这些事了。”雨柔指尖划过微凉的轿壁,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赵珩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按了按:“若真罚了你,朕岂不是要错过这世间最好的珍宝?”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发顶,“那日见你抱着绣绷蹲在地上捡碎瓷片,指尖被划破了还只顾着护着绣品,朕就想着,这姑娘心细得紧,定是个值得疼惜的。”
雨柔心头一暖,正要说话,却见前方廊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容嬷嬷,手里捧着个锦盒,见轿子停下,忙上前行礼:“陛下,娘娘,这是江南新贡的桑皮纸,娘娘不是说想给小主子们做些出生礼的账本吗?这纸吸墨,不易渗,最是合用。”
雨柔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桑皮纸白润如玉,果然是好东西。她想起前几日随口提过想亲手给孩子们记成长账,没想到容嬷嬷竟记在了心上。
“多谢嬷嬷。”
容嬷嬷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娘娘客气了,这都是老奴该做的。”又转向赵珩,“陛下,太医院的李太医来了,说按例该给娘娘请脉了。”
赵珩点头:“宣他到偏殿等着。”
到了偏殿,李太医刚把完脉,就笑着拱手:“恭喜陛下,贺喜娘娘,胎儿脉象沉稳有力,瞧着康健得很。只是娘娘近来似是有些气郁,不妨多吃些疏肝理气的食材,像陈皮、佛手之类,煮水喝也好,入菜也罢,都有裨益。”
雨柔这才惊觉,这些日子虽看似安稳,心里那点对淑妃之事的芥蒂竟没完全散去。赵珩何等敏锐,立刻道:“传御膳房,往后每日给娘娘炖一盅陈皮莲子汤。”
待太医退下,赵珩从身后轻轻环住雨柔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还在想那些糟心事?”
雨柔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衣襟上淡淡的龙涎香,摇了摇头:“不了。”她转身,指尖描摹着他的眉眼,“有你在,什么都不怕了。”
窗外的海棠花瓣被风卷落几片,飘进窗内,落在摊开的桑皮纸上。雨柔忽然兴起,提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下“平安”二字,笔锋柔和却有力。
“等孩子们出生,这两个字就刻在他们的长命锁上。”她笑着说。
赵珩从身后拥着她,看她写字,喉间溢出低笑:“好,就依你。”
阳光穿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纸上,与那“平安”二字重叠在一起,温馨得像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