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厮杀的血腥与喧嚣沉淀为死寂。野火营驻地内，除了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伤兵营偶尔传来的呻吟，万籁俱寂。汪小野却毫无睡意，在简陋的案前就着油灯微光，反复推敲着写给总舵陈长老的密信措辞，每一个字都需斟酌，既要陈明幽州危局与司徒弘的异常举动，又不能落下任何可能被曲解为“构陷特使”的把柄。
烛火摇曳，将他眉宇间的凝重映照得忽明忽暗。右臂的旧伤隐隐抽痛，提醒着他白日激战的惨烈，也警示着眼下更为凶险的暗流。
“副舵主。”周狗儿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门外低低响起。
汪小野迅速将未写完的信纸收入怀中：“进。”
周狗儿闪身而入，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压低声音急报：“出事了！我们盯司徒弘信使的弟兄……折了一个！”
汪小野瞳孔骤然收缩：“怎么回事？详细说！”
“按您的吩咐，我们分三组人，轮流盯梢司徒弘傍晚派出的三路信使。其中往南去总舵方向的那一路，由最机灵的山猫负责。刚才接应的弟兄回报，在城南二十里的黑松林发现了山猫的尸体……一刀毙命，伤口极细，是高手所为！信使……跟丢了！”
山猫是野火营最好的斥候之一，潜行追踪的本事连王石头都称赞，竟然被悄无声息地干掉，连示警都来不及！对方的手段狠辣老练，远超寻常护卫！
汪小野心猛地一沉。司徒弘的信使身边，藏着如此高手？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诱杀陷阱？目的就是剪除他的耳目，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尸体处理干净没有？有没有留下我们的痕迹？”汪小野强迫自己冷静，沉声问道。
“处理干净了，绝无痕迹。”周狗儿肯定道，“但……对方显然知道我们在盯梢。这是挑衅，更是警告！”
汪小野沉默片刻，眼中寒光闪烁：“司徒弘这是要彻底切断我们与外界的联系，尤其是通往总舵的线。他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心里有鬼，怕我们把幽州的真实情况捅上去。”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内踱步：“信使被严密保护，硬碰硬不明智。蒲叔那条线……暂时不能动，那是最后的退路。”他停下脚步，看向周狗儿，“让所有在外盯梢的弟兄撤回来，转入静默。司徒弘那边，暂时不要再跟了。”
“就这么算了？”周狗儿有些不甘。
“不是算了，是换个法子。”汪小野冷笑，“他防着信使，防着明面上的眼线，但有些地方，他防不住。”他压低声音，“让石头挑两个生面孔，扮成流民，混进码头和城西的流民聚集区。司徒弘要掌控幽州，不可能完全不用本地人手，尤其是三教九流。从底层打听，看看他最近接触过哪些地头蛇，调动过哪些非帮派的人手。还有，重点留意有没有陌生的、气度不凡的外来人在他别院附近出现。”
周狗儿眼睛一亮：“明白了！从下往上摸！我这就去安排！”
周狗儿离去后，汪小野重新坐下，却再无心思写信。司徒弘的反应如此激烈，甚至不惜动用暗杀手段，说明他正在谋划的事情极其重要，且绝不能为总舵所知。会是什么？与黑风堂的最终交易？还是……与辽人耶律烈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勾连？
这个念头让他背脊发凉。如果司徒弘此行，根本不是为了清查内奸，而是代表总舵某些派系，来与耶律烈达成某种秘密协议，甚至不惜牺牲幽州分舵……那他和所有守城将士的血，就白流了！
必须尽快找到证据！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类似夜枭啼叫的哨音——是他与蒲铁匠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
汪小野心中一凛，立刻吹熄油灯，悄无声息地潜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月光下，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落叶般飘入院落角落的阴影中。
是蒲铁匠！他亲自来了，必有极其紧要之事！
汪小野屏住呼吸，确认四周无人监视后，如同狸猫般滑出房门，融入阴影，迅速向蒲铁匠靠拢。
“蒲叔，何事如此紧急？”汪小野压低声音问道。
蒲铁匠独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声音沙哑却带着压抑的激动：“小野，墨老头……他捣鼓出个新玩意！不是地火雷，是……是能单兵携带，投掷出去就能炸的小玩意！他管那叫‘掌心雷’！威力虽不如地火雷，但胜在方便隐蔽！刚才试了一枚，差点把炭窑都掀了！”
掌心雷！ 汪小野心中巨震！这简直是暗杀、破袭、制造混乱的神器！墨渊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突破了！
“成品有多少？稳定吗？”汪小野急问。
“成了三枚，墨老头说材料难找，工艺极险，暂时只能做出这些。稳定性……比地火雷还差，他说还得改进。”蒲铁匠语气凝重，“但这东西太要命，消息一旦走漏……”
汪小野瞬间明白了蒲铁匠为何亲自冒险前来。掌心雷的出现，让本就微妙的平衡变得更加脆弱。司徒弘若得知，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夺！而它，也可能成为汪小野手中一张逆转局面的王牌，或者……催命符。
“消息必须严密封锁！除了你我墨老，绝不能让第四人知道事物已成！”汪小野斩钉截铁，“蒲叔，你立刻回去，告诉墨老，暂停一切试验，将成品和所有相关资料就地隐匿，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能再动！炭窑的守卫再增加一倍，不，两倍！”
“明白！”蒲铁匠重重点头，身影一晃，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汪小野站在原地，月光照在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掌心雷……这意外获得的利器，如同一把双刃剑，悬在了命运的咽喉之上。
夜色更深，幽州城像一个巨大的棋盘，黑白之子正在无声地激烈绞杀。而一声真正的夜枭啼叫，凄厉地划破了寂静，仿佛预示着更浓的血色即将降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