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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过往如月光 > 叙拉古人(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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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令人窒息。拉普兰德那带着玩味与残忍的最终通牒,德克萨斯那冰冷不容置疑的条件,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悬在了罗德岛的咽喉之上。

阿米娅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看着眼前那两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面孔——一个是曾并肩作战、如今却高踞皇位、视众生为草芥的拉普兰德;一个是曾冷静睿智、如今却成为帝国最冰冷逻辑化身的德克萨斯。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扞卫罗德岛的理想,扞卫那些等待救助的感染者,扞卫这片大地上或许仅存的、一丝微弱的、不同于帝国铁血的灯火。

但话语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任何反驳、任何争辩,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苍白得可笑,只会为罗德岛招致即刻的、彻底的毁灭。她想起了舰船上那些信任着她的干员,想起了医疗部里那些饱受源石病折磨、眼神中仍怀有希望的患者,想起了凯尔希医生那沉重的嘱托——活下去,无论如何,要让火种留存。

博士站在她身旁,兜帽下的阴影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但他紧握的、指节已然发白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正经历着何等剧烈的挣扎。理智告诉他,这是唯一的生路,尽管这条生路布满荆棘与屈辱。情感上,那是对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一切的彻底背叛。

华法琳闭上了眼睛,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作为长生种,她见证过太多的兴衰,但从未想过,罗德岛会以这样的方式走向终结——不是败给天灾,不是败给源石病,而是败给了人类(或者说,类人)自身那赤裸裸的、毫无掩饰的强权。

沉默,在冰冷的会议室中蔓延,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打破这死寂的,是博士。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兜帽的阴影下,传出他嘶哑而干涩的声音,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们……同意。”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惊雷,在阿米娅和华法琳的心中炸响。阿米娅猛地看向博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痛苦,但她看到了博士那隐藏在阴影下的、同样痛苦却无比坚定的眼神——这是为了生存,为了那渺茫的、或许在未来还能改变什么的……可能性。

华法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拉普兰德脸上的玩味笑容扩大了,她仿佛很享受这种将他人信念踩在脚下碾碎的感觉。她收回踩在椅子上的脚,身体坐直,手中的匕首“唰”地一声归鞘,发出清脆的金属摩擦声。

“很好。”她的声音带着满意的残忍,“看来你们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德克萨斯依旧是那副冰山表情,她微微侧头,对身旁侍立的军官吩咐道:“记录。罗德岛制药公司,自愿解散,其全部人员、资产、技术,即日起无条件并入帝国医疗部,接受帝国思想统合局与军事管制委员会的双重监管。原罗德岛标识、名称及相关理念宣传,立即废止并清除。”

“自愿”二字,如同最尖锐的讽刺,刺穿着在场每一位罗德岛代表的心。

“给你们七十二小时。”拉普兰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如同看着刚刚被收编的、尚且需要驯服的野狗,“七十二小时内,完成所有交接。老子会派‘思想统合局’的人上舰,‘帮助’你们进行……必要的调整。别耍花样,否则,后果你们清楚。”

她没有再给罗德岛代表任何说话的机会,径直与德克萨斯一起,转身离开了会议室。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再次无声滑开又闭合,将无尽的冰冷和绝望,留给了房间内的三人。

---

七十二小时,对于罗德岛本舰而言,是一场无声的、却比任何战火都更加残酷的葬礼。

当印有狰狞狼首徽记的帝国“思想统合局”官员和面无表情的帝国技术接收团队登上罗德岛本舰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压抑气氛,瞬间笼罩了这艘曾经充满活力与希望的方舟。

干员们被强制集合在中央大厅。昔日熟悉的、印着罗德岛标志的旗帜被降下,取而代之的,是那面令人心悸的黑色狼旗。广播里,不再播放舒缓的医疗通知或鼓舞士气的音乐,而是循环宣读着帝国的法令和“世界向左,叙拉古向右”的宣传口号。

“思想统合局”的官员,用冰冷而程序化的语言,宣布了罗德岛的“终结”与“新生”。所有干员被要求重新登记,接受“忠诚度”与“技能适用性”评估。个人的终端设备被强制检查,任何与“旧罗德岛理念”相关的数据、记录、私人日志,都被要求“主动”删除,否则将面临“严厉惩戒”。

医疗部、实验室、工程部……每一个核心区域,都被帝国派来的技术人员接管。资料被复制、封存或销毁,研究项目被重新评估,符合帝国需求的被保留并打上帝国标记,不符合的则被无限期搁置乃至直接终止。

反抗?不是没有。一些年轻的、血气方刚的干员试图抗议,试图扞卫他们心中的罗德岛。但回应他们的,是帝国士兵那毫不留情的武力镇压和“思想统合局”那足以摧毁意志的“再教育”程序。几名带头者被当众带走,生死不明。鲜血和恐惧,是最好的清醒剂。

阿米娅和博士被迫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们无法阻止,甚至不能流露出过多的悲伤或愤怒,因为他们现在是帝国“认可”的、负责“协助”交接的“前负责人”。他们的每一个表情,都可能被解读为对帝国的不满,从而给其他干员带来灭顶之灾。

凯尔希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拒绝与帝国官员会面。但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力的抗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了保住这艘船和大部分人的性命,他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那是理想与灵魂的死亡。

七十二小时,如同漫长的凌迟。当最后一刻来临,罗德岛本舰内部,已经面目全非。熟悉的标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帝国编码和狼首徽记。干员们换上了帝国医疗部统一的、缺乏个性的制服,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麻木、恐惧,或是一种深藏的、不敢表露的愤怒。

罗德岛,这个名字,这个象征着在黑暗中坚守希望的组织,在法律和物理意义上,已经不复存在。它被吞噬了,被消化了,成为了叙拉古帝国这台庞大战争机器上一个新的、名为“帝国医疗部特殊技术与应急响应单位”的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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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前线,某处秘密医疗研究站点(原罗德岛部分设施改造)。

华法琳穿着帝国医疗部的白大褂,看着眼前熟悉的仪器,却感到无比的陌生。她被允许继续她的源石病研究,但研究方向被严格限定——必须服务于帝国士兵的战力强化与对“头狼领域”等血脉力量的解析。任何试图探究源石病本质、寻求普遍治愈方法的研究,都被视为“资源浪费”和“偏离帝国需求”而被禁止。

她拿起一份实验报告,上面盖着帝国医疗部和思想统合局的双重印章。她苦笑着,对身边同样沉默寡言、眼神黯淡的赫默(如果她也在场)低声道:“我们现在……算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没有人能回答她。

而在另一个区域,阿米娅和博士,在帝国官员的“陪同”下,“视察”着新的“工作环境”。他们被赋予了虚衔,拥有一定的管理权限,但每一个决策,都必须经过帝国监管人员的审核。他们成为了帝国用来安抚、控制原罗德岛人员的“招牌”,也是帝国向外界(主要是同盟国)展示其“包容性”和“胜利”的工具。

博士看着走廊墙壁上那刺眼的狼首徽记,兜帽下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他知道,罗德岛死了。

但他们这些人,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只要火种还未彻底熄灭,哪怕深埋在冰冷的灰烬之下,也总有……复燃的一天。

只是,那一天何时会到来?在帝国这辆疯狂向右、碾碎一切的战车彻底统治整个泰拉之前,他们还能等到吗?

无人知晓。他们能做的,只是在帝国的阴影下,背负着屈辱和逝去同伴的期望,艰难地、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般,活下去。等待着那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黎明。而大陆的最终决战,已然迫在眉睫,帝国医疗部这个新生的、带着原罪的机构,很快就要直面它被赋予的、残酷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