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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连绵数日,将紫禁城的金瓦朱墙洗得透亮,却洗不去那股从“玄”字密库蔓延开来的、无形的阴郁。守藏史暴毙之事被严格封锁,按急病处理,尸身由白云观张天师亲自施法后,匆匆火化,骨灰深埋于西山一处无名坟茔。厚恤发下,家人悲恸却被严厉告诫不得多言,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然而,诡异并未止歇。

首先觉察不对的,是内务府底下负责浆洗的一位老嬷嬷。那日是轮到清洗靠近“玄”字密库区域当值太监和侍卫的衣物。在分拣一堆沾着墨迹和古怪灰尘的旧衣时(事后回想,那或许是守藏史生前最后所穿),老嬷嬷突然觉得头晕目眩,耳边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无法分辨的私语呢喃,眼前光影扭曲。她强撑着将衣物浸泡入皂角水中,那浑浊的水面,竟似乎倒映出几张模糊扭曲、绝非人形的脸孔!

老嬷嬷当场吓得跌坐在地,惊叫出声。同屋的宫女太监赶来,只见她指着水盆,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反复只说“水里有鬼”、“好多眼睛在看我”。众人看去,不过是寻常的洗衣水,只些许污浊。都道她是年老眼花了,或是犯了癔症,将她扶到一旁休息,报了管事太监。

管事太监闻讯赶来,见老嬷嬷依旧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心下也有些发毛。他一边命人将老嬷嬷看起来,去请太医署的人来看看,一边亲自去检查那堆待洗衣物和那盆水。衣物无甚特别,只是有些墨绿污渍洗不掉,水也渐渐澄清。他并未在意,只当是老嬷嬷自己吓自己,吩咐将衣物尽快洗晾,此事莫要声张。

可事情并未就此了结。次日,当值清洗那批衣物的两名小太监,在晾晒时,一个莫名失足从矮凳上摔下,扭伤了脚踝,另一个则在夜间开始发低烧,梦中惊悸呓语。而那位老嬷嬷,太医署开了安神药,却不见好,反而愈发呆滞,整日缩在角落,对着墙壁或水面喃喃自语,偶尔发出惊恐的尖叫。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种“癔症”似有扩散迹象。先是两名负责给“玄”字密库新增守卫送饭食的粗使宫女,在路过密库外墙的夹道时,同时感到一阵心悸耳鸣,手中食盒险些打翻。随后,连新调去、身家清白且无子嗣的那批内侍中,也有人开始抱怨夜间多梦,睡眠不稳,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窥视。

消息终究还是通过不同渠道,零碎地传到了皇帝和贾瑄耳中。

养心殿内,皇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王瑾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张天师的符箓,不是已经重新布置了吗?”皇帝的声音不高,却透着压抑的怒火,“为何还有此等事端?”

“回陛下,”王瑾小心翼翼道,“张天师说,符箓只能封禁‘有形之质’的扩散,对于那些……无形无质的精神侵染,或是残留的‘怨念’、‘气息’,效用会打折扣,且需时日才能慢慢净化。接触过那些物件的人,尤其是心神不固或体质阴弱者,易受其扰。天师已加派了弟子,在相关区域早晚诵经祈福,并建议……尽量减少无关人等靠近。”

皇帝揉了揉眉心。减少靠近?谈何容易。“玄”字密库位于内廷深处,虽偏僻,但总需人维护、值守、传递物品。难道要将那一片彻底划为禁区?动静太大,必然引起更多猜测。

“那些出现症状的宫人,一律移至西苑最偏远的废弃宫室,集中看管治疗,严密封锁消息。再有人私下议论、传播谣言者,杖毙。”皇帝冷声道,“另外,传朕口谕给张天师,令他无论如何,必须想出更有效的镇封或净化之法,需要什么,宫内全力配合。”

“是。”王瑾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陛下,还有一事……昨日,有宫女在浣衣局一处水井边,发现了一只死去的黑猫,眼珠浑浊,身上……似乎也有些许那种墨绿色的痕迹,仵作不敢细验,已按张天师吩咐,用符纸包裹后焚化了。”

皇帝的手一顿。连动物也……?这侵蚀的范围和方式,比预想的更诡异,更难以防范。难道那些归墟遗物,当真是不祥到了极点,连靠近、乃至间接接触其污染过的东西,都会招致厄运?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暗格里的那枚印章。那才是核心,这些碎片尚且如此,那印章……他心中那丝对力量的探究与渴望,被更深的忌惮与寒意所覆盖。

“朕知道了。”皇帝挥挥手,让王瑾退下。他需要独自静一静,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置这个正在宫廷深处悄然扩散的“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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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司衙门,贾瑄也收到了来自宫内眼线的密报,内容比皇帝知道的更为详尽,包括老嬷嬷的胡话细节、小太监的梦境碎片、乃至黑猫尸体的异状。

他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积水映出的灰蒙天空,眉头紧锁。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归墟之物的污染性,或者说其附带的精神影响,竟能通过衣物、水源、甚至空气(?)间接传播,这简直如同疫病,却又无形无迹,防不胜防。

“看来,光是封禁物品本身,远远不够。”贾瑄自语。张天师的道法或许能遏制一时,但若根源不除,或者找不到有效的“解药”或“抗体”,这种诡异的侵蚀恐怕会持续蔓延,最终在宫廷甚至京城酿成无法收拾的大乱。

他想到了阿二。测试显示,阿二对那种力量有感应,甚至其血脉中的“古神之语”片段能产生微弱影响。那么,阿二是否对这种精神侵蚀,也有一定的抵抗力?或者,他的血液、气息,能否起到某种“净化”或“驱散”作用?

这个念头很危险。让阿二更深入地介入,无异于玩火。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稳妥的选择。至少,阿二目前看来是“可控”的,而那些无形无质的侵蚀,却无从下手。

“赵师傅。”贾瑄唤道。

赵武师应声而入。

“阿二近日情况如何?”

“回公子,内息平稳,识字亦有进益,对那本笔记似乎很上心,常看到深夜,偶有疑问,会向老夫或那老书吏请教。”赵武师如实回报,“只是……前次测试反噬的影响尚未完全消除,偶尔还会做噩梦,但已能自我控制惊醒。”

贾瑄沉吟片刻:“加大他的体能训练强度,尤其是耐力与负重。另外,从明日起,你每日早晚,以内力助他运转周天时,尝试引导他,将气血集中于双目与双耳,我再传你一套简单的‘清心明目咒’,你教他默诵配合,看看能否进一步增强他对幻视、幻听的抵御能力,或者……提升其感知的清晰度与可控性。”

赵武师略感诧异:“公子是想……”

“未雨绸缪。”贾瑄没有明说,“他这份‘特殊’,不能只作为被研究的对象。我们要试着,让他变得更有‘用’,也更‘安全’。你亲自把关,循序渐进,若有任何异常,立即停止并报我。”

“老朽明白。”

赵武师退下后,贾瑄又写了一道密令,调阅靖安司存档中所有涉及“癔症”、“集体幻觉”、“接触性传染怪病”的案例,特别是那些与古物、遗迹、祭祀相关的事件,试图从中寻找规律或应对经验。

他知道,宫内的异常迟早会掩盖不住。高廉之流正虎视眈眈,若此事泄露,被扣上“天降灾异”、“宫闱不靖”乃至“主上失德”的帽子,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在事态扩大前,找到遏制之法,或者……找到一个足够分量的“替罪羊”。

就在贾瑄殚精竭虑应对宫廷内部悄然蔓延的诡异侵蚀时,高廉与吴先生策划的“火”,也终于找到了点燃的机会。

这日,靖安司内部例行旬会。除了各房主事汇报公务,也会有一些低级番役、缉事有机会呈报一些他们认为有价值的线索或见闻。阿二作为“见习缉事”,按例也可列席旁听,学习规矩。

会议冗长,多是些京城治安、各方动向的常规汇报。阿二听得认真,努力记着那些陌生的名词和人物关系。就在会议临近尾声时,一名负责东城治安巡查的番役起身,呈报了一条看似不起眼的消息:

“禀各位大人,卑职近日巡访东市,听坊间有零星传言,说南城‘福缘’当铺的掌柜,前几日收了一件古怪的质押物,是一块巴掌大、似玉非玉、似骨非骨的残片,上面有些看不明白的纹路。当铺朝奉也看不出门道,只觉得那东西阴气森森,碰过后当晚就做了噩梦。掌柜心里发毛,本想退回,但那质押之人失踪了,东西就砸在了手里。卑职觉得蹊跷,已暗中留意那当铺。”

堂上几位主事听了,并未太在意。京城地界大,三教九流,怪事奇物时有传闻,多半是以讹传讹。一位主事随口道:“知道了,派人去查验一下,若无非法违禁,便不必深究。”

阿二坐在末位,原本垂着头,听到“似玉非玉、似骨非骨”、“阴气森森”、“看不懂的纹路”这几句描述时,心中猛地一跳!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贾公子给他看的那本笔记里,描述的某些归墟残片的特征?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立刻忍住。他记起贾瑄和赵武师的反复告诫:多看,多听,少说。尤其在这种场合,他一个见习人员,更不该贸然开口。

然而,他这细微的举动和瞬间变化的脸色,却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散会后,阿二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小院。他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此事或许重要,应当报告。但他不敢直接去找贾瑄,便先去寻了赵武师,将会议上听到的消息和自己的猜测说了。

赵武师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此事确有可能。归墟之物散落,难保没有碎片流落民间。你做得对,及时告知。我这就去禀报公子。”

贾瑄得到消息,立刻重视起来。若真是归墟碎片流落市井,必须尽快收回,以免造成更大范围的污染或引发不必要的关注。他当即下令,派两名精干且心志坚定的缉事,扮作寻常买家,去那“福缘”当铺查探,务必确定物品真伪,并设法收回。

这一切,本是在靖安司内部秘密进行。然而,阿二在会议上的异常反应,却被安插在靖安司内的一名苏党眼线捕捉到,并迅速报给了吴先生。

吴先生闻讯,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光芒。

“果然,那‘周安’对此类物件有特殊感应……甚好。”他对高廉派来的心腹道,“通知我们的人,在靖安司的人接触到那物件之前,先一步行动。不必夺取,只需……稍稍做些手脚,让那东西的‘效果’,更明显一些。另外,安排几个‘恰巧’在附近的人,到时候……闹出点动静来,越大越好。”

心腹领命而去。

吴先生捻须微笑。他倒要看看,当靖安司的番役“意外”引发那“邪物”的异象,伤及无辜百姓,而那位“周安”又恰好在场,甚至可能因感应而出现“异常”时,贾瑄该如何收场?私藏、制造、乃至纵容妖邪危害百姓的罪名,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届时,朝野哗然,即便皇帝想保,也未必保得住。

一张针对贾瑄和阿二的网,已然在黑暗中悄然收紧。而宫廷深处,那无形的侵蚀仍在缓慢扩散,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染黑一片澄明。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只是这一次,风暴眼似乎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