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攥着那支烟斗,手指冰凉。她站在巷口,王皓的话还在耳边转悠,“替我保管,下次来还给我。”这话听着像玩笑,可她知道不是。她低头看烟斗,铜嘴上还沾着点茶渍,跟王皓平时用的一样。她想扔,又舍不得。这玩意儿要是真被佐藤看见,她解释不清。
她咬牙,把烟斗塞进大衣内袋,转身要走。刚迈一步,头顶瓦片“咔”响了一声。
她猛地抬头。
没人。
风刮得屋檐铁皮晃荡。她松口气,抬脚再走。
人影从屋檐斜角翻下,落地没声。算盘横扫她腿弯,她膝盖一软跪地,后脖颈挨上一根冷硬的木条——是史策的算盘框。
“别动。”史策声音贴着她耳朵,“你要是想死,现在就可以挣扎。”
红袖僵住。
史策一手锁她脖子,一手搜身。钢针在袖口夹层,一把抽出。她摸到内衣里的照片,也掏了出来,举到红袖眼前。
“承露台凤鸟纹,你撕得挺利索。”史策说,“可惜是假的。”
红袖闭眼。
“你放我走,又派人抓我,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看看你敢不敢回来。”史策把她拽起来,反手按在墙上,“你拿了假图,回去怎么交差?佐藤一郎能信你?”
“他……他不会信。”红袖声音发抖,“他会知道你们耍我。”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
“我……我没别的地方去!”
“放屁。”史策冷笑,“你是想偷真图,是不是?趁我们睡着,再来一次?”
“我没有!”红袖喊,“我只是……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屋里灯亮了。王皓提着油灯走出来,李治良跟在后面,手里哆嗦着递绳子。雷淞然抄着棍子堵住院门。
“你身上有啥是你的?”雷淞然瞪眼,“烟斗是王哥的,钢针是偷的,连这身旗袍都像是租来的!”
“我……”红袖张嘴,说不出话。
王皓把灯放在石桌上,火苗晃了一下。
“你说你是被迫的,那谁逼你?佐藤一郎?”
红袖低头。
“嗯。”
“他怎么养你?让你偷东西,骗人,杀人?”
“从小就这样。”红袖声音低下去,“我不做,他就打我。不做任务,饭都不给吃。”
“那你今晚翻的是哪张图?”史策问。
“你们留下的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
“那就是假的。”王皓说,“真图在灶台夹层,你连找都没找对地方。”
红袖脸色白了。
“你们……早就知道我要来?”
“不然呢?”雷淞然咧嘴,“你以为我们傻?半夜撬窗还带钢针,当我们都瞎?”
“那你们为啥放我走?”
“放你走,是为了让你带回假消息。”王皓坐下,“佐藤一看图是假的,就知道你办事不力。他不信你,就会急着亲自出手。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红袖身子一晃。
“你们……拿我当棋子?”
“你不也是他的棋子?”史策收起算盘,“你替他卖命,他给你什么?一条命,还是一个家?”
红袖不说话了。
李治良小声插话:“她……她说的是真的吧?”
“是真的。”王皓点头,“佐藤这种人,不会养闲人。她要是完不成任务,回去就是死。”
雷淞然一拍桌子:“那咱们还留她干啥?捆了送去警局!”
“送去警局?”王皓笑,“她一进去就招,佐藤立马转移据点。我们好不容易把他引出来,就这么断了线?”
“那咋办?让她继续跑腿?”
“对。”王皓看着红袖,“你回去,告诉佐藤,图在纪山溠口,承露台塌槽位置,金凤钗一插就能开机关。”
红袖抬头:“你让我撒谎?”
“你本来就在撒谎。”史策说,“你现在回去,就说自己拼了命才拿到线索。他要是问你怎么逃出来的,你就说我们内讧,打起来了,你趁乱偷跑。”
“他们……会信吗?”
“他们会查。”王皓说,“查到承露台确实存在,塌槽位置也对,就会信。等他们大队人马杀过去,扑个空,才知道上了当。”
李治良颤声问:“那……那他们会不会怀疑她?”
“会。”王皓点头,“但只要她带回‘线索’,佐藤就会再给她一次机会。我们就是要她活着,活在佐藤身边,给我们传消息。”
红袖愣住:“你们……要我当内应?”
“不愿意?”史策挑眉,“你可以现在走,我们不管。但你走出这条巷子,佐藤的人肯定在等你。你拿不出真图,他不会听你解释。”
红袖咬唇。
半晌,她低声说:“我……我答应你们。但我要活命,也要自由。事成之后,你们得帮我离开北平。”
“成交。”王皓伸出手。
红袖犹豫一下,握上去。
手很冷。
雷淞然哼一声:“你还真敢信她?”
“我不是信她。”王皓松开手,“我是信佐藤的贪心。他想要楚国宝藏,就会不断派人来。我们只要守住图,放出假消息,就能牵着他鼻子走。”
史策坐到桌边:“接下来,没人单独行动。吃饭、睡觉、上街,至少两人同行。院门口装个铃铛,有人靠近就响。”
李治良点头:“我……我可以守夜。”
“你守前半夜。”王皓说,“后半夜我和雷淞然轮。”
雷淞然扛棍子:“我反正睡不着,多来几个贼正好练手。”
“别大意。”王皓盯着红袖,“佐藤不会只派她一个。阳凡那边也有问题,刘思维的人可能已经在盯我们。明天开始,所有人换路线进出,别走重复的街。”
史策掏出罗盘,在桌上摆正。
“西北有杀气。”她指着指针,“这两天别往那边去。”
“那就往东。”王皓敲桌,“琉璃厂那边我们先不去。等他们乱了阵脚,我们再动手。”
红袖忽然说:“佐藤怕虫。他办公室里从来不放花,见了蟑螂会跳起来。”
雷淞然乐了:“这老头怕虫?那咱给他屋里放一盒蜈蚣?”
“可以考虑。”王皓居然点头,“不过别现在用。留着当后手。”
史策把算盘挂回腰间:“她该走了。天快亮了,别撞上巡警。”
王皓站起身:“烟斗你拿着,就说是我给的信物。佐藤要是问起,你就说我觉得你可怜,想拉你一把。”
红袖摸了摸胸口的照片,又看了眼烟斗。
“你们……真的不恨我?”
“恨你干啥。”雷淞然耸肩,“你又没抢我们饭碗。再说了,你要是真狠,刚才策姐动手时你就敢咬人。”
红袖低头。
她没敢。
她甚至……有点不想走。
王皓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
“走吧。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们都会知道。别耍花样。”
红袖点头,往外走。
手搭上门环时,她回头:“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可以躲,可以跑。”
王皓没回头。
“因为有人替我们守过这些东西。”他说,“我们不能让那些人白死。”
红袖走了。
门关上。
四人围桌而坐,蜡烛只剩半截。
雷淞然打破沉默:“她要是反水呢?”
“她不会。”史策说,“她现在只有这条路能走。”
李治良搓着手:“那……咱们接下来干啥?”
王皓吹灭蜡烛。
最后一缕火光熄灭前,他开口:
“等他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