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泥坑，溅起的水花打在车厢板上，发出啪的一声。李治良身子一抖，差点把箱子摔了。雷淞然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肩膀：“哥，别抱那么紧，胳膊都僵了。”
李治良没说话，手指还是死死扣着锁扣。他眼睛发直，盯着车厢门缝里漏进来的一线光。那光晃着，像条蛇在地上爬。
雷淞然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半块饼，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饼太干，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咳了两声，把剩下的饼揣回去。“这玩意儿喂狗都不吃，咱怎么还没饿死。”
王皓站在车头，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摊开地图。他看了会儿，又抬头看远处山形。眉头松了一下，又皱起来。他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转身时碰到了车壁上的洛阳铲，金属响了一声。
史策坐在角落，算盘放在膝盖上。她手指划过“东南三里”那行刻痕，闭着眼，像是睡着了。风吹进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得乱晃。她忽然睁眼，低声说：“风转西南了。”
合文俊听见这话，哼的调子停了半拍。他把红缨枪横在腿上，抬头看了看天。云在往西边走，太阳被遮了大半。“西南风，顺水。”他说，“咱们能快点。”
张驰靠着车轮坐着，青龙刀靠在身侧。他闭着眼，耳朵却动了一下。刚才风里有股味，像是铁锈混着湿土。他没睁眼，只是脚往前挪了半寸，踩住了弹药箱的边。
杨雨光在前面开车，烟夹在指间。他看了眼后视镜，车队跟得挺齐。他伸手把烟灰弹出去，回头喊了一嗓子：“王皓！还有多远到渡口？”
王皓探出身子：“二十里。过了U形弯就是河滩，再走五里就接骡道。”
“好。”杨雨光点头，“到时候别停，直接冲过去。宫本那孙子肯定还在盯。”
“我知道。”王皓说，“他不敢明着来，只能等我们松劲儿。可我们现在偏不松。”
雷淞然听见这话，咧嘴笑了下。他拍了拍李治良的肩：“听见没？咱们现在是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你可得把箱子抱稳喽，别让人抢了去。”
李治良终于开口了，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我没松手。”
“我知道你没松。”雷淞然说，“你要是松了，我第一个不答应。”
王皓走过来，蹲在他旁边：“李治良，你信不信我？”
李治良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就别怕。”王皓说，“我们现在不是逃，是在往前走。重庆不远了，进了川境，咱们就有帮手。巴东那边有人接应，只要到了那儿，就能喘口气。”
李治良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但眼神亮了些。
史策这时也挪了过来，把算盘递给他看：“水流清了，腥气散了。他们要是从水下摸上来，得绕远路。至少晚两个时辰。”
李治良低头看着算盘上的字，手指轻轻碰了下“可行”两个字。他抬头，问了一句：“真……真能到重庆？”
“必须到。”雷淞然抢着说，“咱们一路从山东走到汉口，连军阀炮楼都穿过去了，还能让几个忍者拦住？”
合文俊在后面接话：“就是。我这枪还没开荤呢。”
张驰睁开眼，冷笑一声：“就怕他们不来。”
王皓站起身，走到车尾，掀开帘子往外看。山道两边都是松林，树影晃动。他看了一会儿，放下帘子，对杨雨光说：“老杨，把车靠右一点走。左边林子太密，容易藏人。”
杨雨光嗯了一声，方向盘往右打。轮胎压过一块石头，车身晃了晃。李治良又是一哆嗦，雷淞然赶紧扶住他。
“哥，你要是实在撑不住，就靠我身上眯会儿。”雷淞然说，“我不嫌你沉。”
“我不困。”李治良摇头，“我得看着箱子。”
“你这不是看箱子，是吓自己。”雷淞然说，“你看我，我就不怕。为啥？因为我赖皮。谁要敢来抢，我就在地上打滚，哭爹喊娘，闹得他没法下手。”
王皓听见这话，差点笑出来。他转过身，假装咳嗽两声。
史策也绷不住了，嘴角抽了一下。“你这招……还真可能管用。”
“那是。”雷淞然得意了，“我从小就会这招。我妈说我天生带煞，一哭鬼都绕着走。”
合文俊乐了：“那你待会儿哭一个，给我们助助威。”
“别。”张驰冷冷地说，“一听他就心烦，还打什么伏击。”
雷淞然翻白眼：“你懂啥？这叫心理战。”
王皓摆手：“都别闹了。前面就是U形弯，过了弯道就是河滩。咱们得打起精神。”
话音刚落，车子开始转弯。山路陡，车速慢了下来。合文俊立刻站起身，红缨枪横在胸前。张驰也睁开了眼，手搭在刀柄上。
李治良呼吸变快了，手指又收紧。雷淞然按住他手背：“别慌，就一段路。你看外面，太阳出来了。”
果然，云裂开一道缝，阳光照下来，洒在河滩上。水面反着光，像撒了一层碎银。
史策闭眼感应了一会儿，睁开说：“风向稳了，水流平缓。敌人没动静。”
王皓松了口气：“好，加速过河滩。杨雨光，踩油门。”
杨雨光没回头，只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发动机轰鸣声加大，车轮卷起泥浆，车队开始提速。
雷淞然靠回车壁，长出一口气：“总算顺一回了。”
李治良也慢慢放松了些，抱着箱子的手稍微松了点。他看着窗外，阳光照在脸上，暖的。
合文俊哼起了《林冲夜奔》，声音低，但节奏稳。张驰闭着眼，耳朵却竖着。史策把算盘收好，放在身边。王皓站在车头，望着前方山路，眉头舒展。
车队轰鸣着冲过河滩，尘土飞扬。旗帜在车顶飘着，猎猎作响。
雷淞然突然说：“哥，你说到了重庆，咱们先吃啥？”
李治良想了想：“热干面。”
“那不行。”雷淞然摇头，“重庆吃火锅。辣得冒烟那种。咱们一路提心吊胆，不得补补？”
“我怕辣。”李治良小声说。
“不怕。”雷淞然拍胸脯，“我给你涮清淡的。毛肚、黄喉、鸭血，一样来一点。保你吃得直呼过瘾。”
王皓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嘴角却翘了下。
史策淡淡说：“先活着到那儿再说。”
话刚说完，张驰猛地睁眼，手握紧刀柄。
合文俊的枪也抬了起来。
王皓迅速趴到车尾，掀帘往外看。
李治良呼吸一停，手指重新扣紧锁扣。
雷淞然低声骂了一句：“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