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轮胎瘪着，停在山道中央。杨雨光从驾驶室跳下来，蹲在地上看了眼轮子，又伸手摸了摸路面。他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灰，一言不发地从后备箱拖出千斤顶和备用胎。
王皓坐在车厢里，手指还按在胸口。金凤钗刚才那一下烫得不像错觉，像是有人拿火苗贴着他皮肉燎了一下。他没吭声，只是把衣服拉紧了些。
雷淞然靠在车板上，嘴皮子动了动，想说点啥，最后只干笑了一声：“这路是真坑啊。”
李治良抱着箱子缩在角落，头低着，眼睛却一直盯着车外。他听见风里有股铁锈味，不重，但一直飘着。
杨雨光换好胎，拍了拍手，翻身跃上驾驶座。他没立刻发动车子，而是转过身，扫了一圈车厢里的人。他的目光在王皓脸上停了两秒，又滑到史策那边，最后落在张驰握刀的手上。
“都听好了。”他嗓门大得像炸雷，“刚才那一下不是倒霉，是有人动手了。”
没人说话。
“妈了个巴子，佐藤那孙子我了解，阴得能钻地缝。咱们爆胎的时候，他八成就在山上看着。”杨雨光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别以为躲过一劫就万事大吉，他不会罢手，只会更狠。”
雷淞然咧了下嘴：“要不咋的？难不成他还敢派飞机来炸咱？”
“你当他是军阀土包子？”杨雨光扭头瞪他，“人家有枪有药有忍者，连狗都能训练成探路的。咱们现在走的每一步，可能都在他算盘里。”
史策低头看了看罗盘。指针还在晃，幅度不大，但方向一直在偏。她没说话，把罗盘塞进怀里。
“从现在起，规矩全改。”杨雨光竖起三根手指，“第一，车队变双车制。前车探路，后车压阵，十分钟换一次位置。谁掉队，谁自己走着去重庆。”
他顿了顿，继续说：“第二，所有人武器上膛，轮流盯两侧山崖。一小时轮岗，睁着眼睡觉也得给我睁着。第三，路线、地图、金凤钗的事，一个字不准提。口令全换成暗语，我说‘天黑’，就是准备开火；我说‘下雨’，就是原地隐蔽。”
他说完，盯着王皓：“你小子脑子灵，但我告诉你，别光想着图的事。命没了，图就是废纸一张。”
王皓点头：“明白。”
“不是嘴上明白。”杨雨光声音沉下来，“是心里得认这个理。咱们现在不是逃命，是在打仗。每一分钟，都可能是最后一分钟。”
雷淞然本来还想贫两句，可看着杨雨光那张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发现手心有点湿。
“咱这阵仗，比皇上出巡还严。”他小声嘀咕。
史策抬眼看他：“你现在笑，等飞镖贴脖子飞过来时还能不能笑？”
雷淞然闭嘴了。
李治良小声问：“要是他们从天上飞下来咋办？”
张驰冷笑：“那就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形兵器。”
合文俊检查着手里的红缨枪，枪头擦得发亮。他把枪杆往地上一顿，绑带重新绕了两圈。
王皓掏出烟斗，在掌心敲了两下。他没点，只是捏着它说话：“杨师长说得对。我们现在不是逃，是在打。咱们有三样东西他们没有——人心齐，路熟，还有……”他看了眼李治良怀里的箱子，“老天爷给的运气。”
史策把罗盘递给合文俊：“你盯着这个。发现指针乱跳超过三下，立刻吹哨。”
合文俊接过罗盘，塞进胸前口袋。他抬头看了眼山崖，裂缝多，树少，藏人正好。
雷淞然凑到李治良身边，从包里翻出一根粗绳：“哥，把你和箱子绑一块。真打起来，你倒了我也能把东西抢回来。”
李治良没拒绝。他抬起胳膊，让雷淞然把绳子绕在他腰上，再捆住箱子。绳结打得结实，勒得有点疼。
“你别死就行。”他说。
“呸呸呸。”雷淞然摆手，“乌鸦嘴闭上。”
杨雨光发动车子，引擎轰了一声。他没立刻走，而是打开无线电，对着话筒说了几句。片刻后，一辆摩托车从后方疾驰而出，骑手戴着护目镜，冲着卡车摆了下手，往前去了。
“前面五里，有人探路。”杨雨光回头喊，“我亲自在车顶守着。王天放那边也通了气，随时能支援。”
他说完，推开顶棚，翻身上去。风吹得他军装猎猎响，他手里拿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盯着四周。
卡车重新启动，缓缓前行。山路更窄了，两边岩壁几乎贴着车身。阳光被切成几条，斜劈在车厢上，明一块，暗一块。
张驰蹲在车尾，刀横在腿上。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右侧山崖，那里有个凹进去的洞口，像张着的嘴。
合文俊守左舷，红缨枪抵肩。他耳朵动了动，听见风里有股酸味，像是铁锈泡在水里太久。
史策靠在车板上，手插在中山装口袋里，指尖碰着罗盘边缘。她没再拿出来看，但心里记着刚才的数据——磁场波动频率和方向，和半小时前不一样了。
王皓坐在中间，烟斗收进衣袋。他把金凤钗从衣服夹层取出，重新塞进内衣里。布料贴着皮肤，那东西还是温的。
雷淞然靠着车板，眼睛扫着窗外。他本来想唱个小曲解闷，可嗓子发干，一个音都蹦不出来。
李治良没再发抖。他坐得直了些，眼睛盯着前方弯道。他知道危险没走，只是藏起来了。他想起小时候在山沟里放羊，狼也是这样，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等你一回头，它就扑上来。
他把手搭在箱子角上，指甲抠进木缝。
远处山脊上，一道光闪了一下。不是太阳反光，是金属的东西折射出来的。
张驰立刻抬刀指向那个方向。
合文俊举枪瞄准。
杨雨光在车顶摆了摆手：“别开枪。”
他眯着眼看了几秒，低声说：“是鹰。不是人。”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这地方能落鹰，也能藏人。从现在起，所有人睁大眼。”
卡车加速通过那段路。风更大了，吹得人睁不开眼。
杨雨光没回驾驶室，仍站在车顶。他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拿着望远镜，像尊铁像。
王皓靠在车板上，呼吸平稳。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
史策把算盘从口袋里掏出来，珠子没拨，但她用拇指蹭了蹭最边上那颗。那是她父亲留下的习惯动作，每次做决定前，她都会这么做。
雷淞然摸了摸后颈，那里有汗，也有风。
合文俊盯着罗盘口袋，手指随时准备掏出来。
张驰的刀没动，但他膝盖微微弯曲，像是随时能弹出去。
李治良看了眼车顶的杨雨光，又看了眼王皓。
卡车驶入下一个弯道，阳光被彻底挡住。车厢陷入短暂的昏暗。
王皓忽然伸手摸了下胸口。
金凤钗又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