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把水壶拧紧，最后一口润了下喉咙，没舍得咽，含着那点湿气走了三步才吞下去。他抬头看前面，王皓正靠在铲子上喘，肩膀上的布条又渗出血来。
“哥！”雷淞然小跑两步，“你别老站着，坐会儿。”
李治良赶紧把背囊放下，手还在抖，但没松开带子：“我……我能背。”
“谁让你背了？”雷淞然白他一眼，“我是说王老师！”
王皓摆摆手：“不碍事。死不了。”
史策蹲在他旁边，解开绷带重新缠：“刚才那刀砍得深，再动一动，血就止不住。”
“那就别让我动。”王皓咧嘴，“你绑结实点。”
“少贫。”史策扯紧布条，“再乱说话，下一圈直接勒脖子。”
杨雨光站在后头，吐掉嘴里叼了半晌的草根：“歇够了就走。这地方多待一秒，多一分危险。”
合文俊拄着红缨枪，腿上的伤让他走路一瘸一拐。他没吭声，只是把枪换到左手，右手摸了摸腰间匕首。
张驰刀尖点地，环视一圈：“都还能走？”
没人说话，但都站直了。
雷淞然从包里掏出干粮，一块饼掰成七份，每人拿一小块。饼硬得像石头，咬一口掉渣，李治良嚼了半天没咽下去，最后还是用水送的。
“省着吃。”雷淞然提醒，“后面还不知道多久能出来。”
李治良点点头，把剩下的半块塞进怀里。
王皓撑起身子，洛阳铲拄地，慢慢往前挪一步。脚下一滑，差点跪倒，史策扶了一把。
“我说你真行不行？”她皱眉。
“行也得走，不行也得走。”王皓抬头看洞深处，“咱们不是来捡个匣子就回家的。”
“那是来干嘛的？”雷淞然嘀咕，“当免费苦力？”
“来找东西。”王皓说，“找我爸没找到的。”
李治良突然开口：“我也……不想空着手回去。”
所有人都看了他一眼。
他低着头，声音不大：“这一路，死了那么多人。蒋龙大哥、龙傲天、刘波……还有那个老头。要是啥也没拿到，他们算啥？白死？”
雷淞然愣住，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哥，你今天咋了？胆子长出来了？”
“不是胆子。”李治良摇头，“是……憋的。”
史策没说话，默默把罗盘收进兜里。
杨雨光啐了一口：“那就别废话，走。”
队伍重新列阵。蒋龙不在，雷淞然顶上前探路，李治良紧跟其后。王皓居中，史策护左，合文俊右翼，张驰断后，杨雨光走在最后。
岩道越走越窄，头顶滴水不断，砸在头上凉得人一激灵。空气越来越闷，呼吸都像在吸旧棉絮。
“这地方……”李治良小声说，“怎么越走越往下？”
“本来就在山腹。”王皓低声答，“楚墓选址，讲究‘藏风聚气’，多半建在地下深处。”
“那你懂这么多，咋还被人砍一刀？”雷淞然回头呛他。
“知识不能防刀。”王皓咳嗽两声，“但能告诉你哪儿有路。”
“有路也不一定走得通。”史策插话，“刚才那些脚印，不是佐藤的人，也不是咱们的。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谁？”合文俊问。
“不知道。”王皓说，“但肯定不是来观光的。”
张驰忽然抬手，队伍停下。
前方拐角处，一道微光闪了一下。
“火？”雷淞然眯眼。
“不像。”史策摇头，“太稳，没晃。”
“金属反光？”合文俊猜测。
“过去看看。”王皓迈步。
“等等！”李治良一把拉住他衣角，“万一是陷阱……”
“当然是陷阱。”王皓回头，“整个墓都是陷阱。可咱们不就是为了陷阱来的？”
李治良松了手，但没退后。
雷淞然拔出枪，保险打开。合文俊握紧枪杆，张驰刀刃出鞘半寸。杨雨光从怀里摸出一根短铁棍，捏在手里。
王皓走在最前，洛阳铲横在身侧。史策紧贴他左臂，右手已经摸到算盘。
转过弯，光还在。
不是火把，也不是磷火。是一点青白色的亮，像是铜器表面泛出来的，忽明忽暗，贴着岩壁。
“往前走。”王皓低声。
脚步放轻，呼吸压住。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声响。
李治良一直拽着雷淞然的衣角，指节发白。雷淞然没甩他，反而放慢了脚步。
“你看那儿。”史策突然指向岩壁。
一行字刻在石头上，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
“入此门者……”王皓念，“当以命换命。”
他盯着那行字，眼神变了。
“我爸写过这个。”
“啥？”雷淞然一愣，“你爸还会刻字？”
“不是他写的。”王皓摇头，“是他记下的。他在手稿里抄过这句话。”
“那意思就是……”李治良咽了口唾沫，“进去就得死一个？”
“不一定。”王皓往前走，“也可能两个。”
“你少吓人！”雷淞然喊。
“我没吓人。”王皓回头看，“你们现在还可以回头。”
没人动。
“那就别抱怨。”他说完，继续往前。
光越来越近。
终于看清——是一面青铜镜嵌在岩缝里，镜面朝外，正好反射远处某处光源。镜子不大，巴掌宽，边缘雕着凤鸟纹。
“楚式铜镜。”史策伸手想碰，又缩回，“别动，可能连机关。”
“我知道。”王皓从怀里掏出一块布，裹住手，轻轻擦去镜面灰尘。
镜中映出的光更清晰了。
那是一个房间的轮廓，四四方方，墙上似乎有画。
“壁画？”合文俊瞪眼。
“可能是。”王皓眯眼，“但这镜子位置太巧，像是故意让人看见的。”
“那就是诱饵。”张驰冷笑，“傻子才信。”
“但我们还是得去。”史策说，“既然有人把线索摆在这儿，说明里面的东西比命重要。”
“谁定的重要？”雷淞然翻白眼，“你啊？”
“不是我。”史策看他，“是你哥刚才说的——不能白死。”
李治良低下头，没反驳。
王皓把布收好：“走吧。小心脚下。”
队伍再次前进。地面开始出现规则的石板，不再是天然岩层。墙上的刻痕也多了，有些是符号，有些是文字。
“快到了。”王皓低声，“主墓室应该就在前面。”
“你咋知道？”雷淞然问。
“感觉。”他说，“就像放羊的知道羊要下崽，挖墓的知道快见棺材了。”
“你这比喻真恶心。”雷淞然皱眉。
“事实就是这么粗糙。”王皓笑了一声。
空气变得更沉，呼吸都有阻力。李治良开始喘粗气，但他没喊停。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轻响。
所有人立刻停下。
不是脚步，不是风声。
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很轻，但连续。
“有人在里面。”合文俊嘴唇微动。
“或者……东西在动。”史策说。
王皓盯着前方黑暗：“不管是什么，咱们都得过去。”
他抬起洛阳铲，往前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雷淞然抬枪，李治良抓紧他胳膊。
史策数着自己的心跳。
张驰刀完全出鞘。
合文俊枪尖微微颤抖。
杨雨光把铁棍攥出了汗。
光，在前面。
动的声音，也在前面。
他们一步一步靠近。
直到看见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