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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澜觉得自己在往下掉。

不是从悬崖跳下去的那种掉,而是像颗被扔进无底洞的石子,一直坠,一直坠,四周是黏稠的、冰冷的黑暗,连风声都吝啬给予。

他最后的意识,还停留在灼璃推他那一下。很轻,真的,还没她平时戳他脑门的力气大。可就是这轻轻一下,他周身禁锢的金光碎了,背后裂开道口子,然后就是这无边无际的下坠。

“为什么……”

这三个字卡在他喉咙里,没问出来。其实也不用问,那女人最后看他的眼神,比这深渊还冷,比他那半只掉进焦土的酱肘子还凉。

他记得她教他认字时,总爱用狐火在空中写划。她说“澜”字,是水波荡漾,要写得柔软。可他总把三点水写得像三把刀子。她气得揪他耳朵:“小混蛋,你这写的是‘澜’还是‘刑’?”

现在好了,她亲手对他用了“刑”。还是最狠的那种。

下坠的速度好像慢了点。四周的黑暗里开始有些别的东西。不是光,是……记忆的碎片?像被撕坏的画,一片片从他眼前飘过。

他看见自己刚化形时,人腿还站不稳,摔了个狗啃泥。灼璃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却在他要哭出来时,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块麦芽糖。

看见他第一次引气入体失败,躲在被子里生闷气。那女人半夜溜进来,把冰凉的手塞进他后颈,冻得他嗷嗷叫,她却得意洋洋:“还有劲儿嚎,说明没傻。”

看见他筑基成功那天,她偷偷在洞府门口挂了两个丑了吧唧的红灯笼,被他发现时还嘴硬:“挂错了,本来要挂隔壁老王家的。”

一幅幅,一幕幕,走马灯似的转。画面里的女人有时凶,有时笑,有时无奈,但眼底总是暖的。

不像最后那一眼。

冰冷,决绝,还带着点……他看不懂的东西。

下坠彻底停了。

他落在了一片虚无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只有他,和包裹着他的、绝对的“无”。连魔种都安静了,像是被这地方给吓着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能动。又试着运转了一下魔气。也行。就是……没劲儿。不是身体没劲儿,是心里头,空落落的,像被人把五脏六腑都掏走了,就剩个空壳子。

“你我之情,如此渊——绝。”

那句话又在他脑子里响起来,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脑仁疼。

他忽然有点想笑。

绝?

拿什么绝?拿她教他认的那些字?拿她半夜塞他被窝里的暖炉?拿她因为他一句“想吃”,就跑去跟南海鲛人干架抢来的珍珠贝?

还是拿……他怀里那半只早就凉透、硬得像石头,却一直没舍得扔的酱肘子?

他伸手往怀里摸。

空的。

对了,那玩意儿好像在飞舟上的时候,就化灰了。

连这点念想,都没给他留。

他闭上眼,任由自己在这虚无里飘着。金瞳里的光一点点黯下去,像烧尽的炭火。不解,委屈,愤怒……这些情绪折腾了一会儿,也累了,乏了,最后都沉淀下去,化成一片死水。

真正的,死寂的黑暗。从眼底,蔓延到心里。

也好。

他想。

这地方挺干净。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没那么多“为你好”,没那么多……让人喘不过气的期望和失望。

就这儿吧。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一条小蛇时,在冰冷的蛋壳里那样。

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好像听到一声极轻微的——

“咔嚓。”

像是……蛋壳破裂的声音?

虚无的绝对黑暗中,一道细微的、金色的裂痕,无声无息地,在他蜷缩的身躯旁,悄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