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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璃是被冻醒的。

不是寻常的冷,是那种往骨头缝里钻的阴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瘫在落凤坡的赤岩上,天却已经黑了。没有星月,浓墨般的乌云压得极低,罡风倒是歇了,四下里静得可怕。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很好,还是抬不起来。丹田里依旧空空如也,灵脉干涸得像被晒了三年的咸鱼。她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正从这具破败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

真他娘的……狼狈。

她扯了扯嘴角,连自嘲的力气都欠奉。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周围死寂的赤红山岩,最终落在遥远天际的某个方向。

那是幽谷的方向。

她和青澜住了几百年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浸透着她的灵力,早已与她气息相连。平日里她在谷中,哪怕只是呼吸,溢散的微末灵力也足以让那方小天地生机勃勃,四季如春。

可现在……

她闭上眼,神识如同蛛网般极其勉强地、颤巍巍地向着那个方向延伸。每延伸一寸,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魂魄。

终于,“看”到了。

曾经的幽谷,此刻像是被抽走了魂。

那棵被她用灵力催生了三百年、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叶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卷曲,簌簌往下掉,光秃秃的枝干在昏暗的天光下扭曲如鬼爪。树下一方小池塘,水已变得浑浊不堪,几条她养着玩的锦鲤翻着白肚皮漂在水面,鳞片失了光泽。

她“看”到青澜亲手搭的那个、丑得别具一格的葡萄架塌了半边,架子下他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一套石桌石凳,也布满了裂纹。院子里他练功时不小心劈出的一道浅坑,边缘正在缓缓塌陷,被枯叶和尘土填埋。

药田更是一片狼藉。那些娇贵的灵植没了灵力滋养,早已蔫头耷脑,不少已经化作了飞灰。只有几株最顽强的杂草,还在苟延残喘,却也黄了大半。

整个幽谷,死气沉沉。风声穿过空荡的庭院和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像是在为谁送葬。

灼璃的心口猛地一抽。

那感觉,比被魔雷劈中还难受。

她想起青澜刚化形那会儿,个子还没葡萄架高,就踮着脚非要给那破架子缠藤蔓,结果把自己缠了进去,吊在半空中哇哇乱叫。她一边骂他蠢,一边憋着笑把他解下来。

想起他第一次成功培育出一株低阶灵草,兴奋得满山谷跑,逢“人”(主要是那些花花草草和池子里的鱼)便炫耀,差点把那株宝贝草给晃荡死。

想起他总爱赖在那套石凳上晒太阳,有时候看着书就睡着了,口水流一下巴。她每次都想把他踹醒,可看他睡得那么沉,最后也只是拿了件袍子给他盖上。

那些吵闹的、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可现在,幽谷在死去。因为她这个主人的“死亡”。

她这个失败的主人,失败的师尊。

意识又开始模糊,身体的冰冷和灵魂深处传来的、与幽谷凋零同步的虚弱感,交织在一起,拖着她往更深的黑暗里沉。

就在她即将再次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顺着那缕与幽谷相连的神识,反馈了回来。

不是生机。

是……怨怼?不甘?

幽谷本身,似乎也在抗拒着这种消亡。那些枯萎的草木,坍塌的梁柱,干涸的泉眼,都在散发着一种极其隐晦的、躁动不安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失去秩序与生机后,正在谷底深处悄然滋生,蠢蠢欲动。

是她平日里压制的阴秽之气?还是……

灼璃来不及细想,沉重的眼皮再次阖上。

在她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竟是——

那小子藏在海棠树下第三块砖底下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可千万别是……会发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