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在幽谷,仿佛被拉成了细细的、透明的糖丝,甜得不着痕迹,却又无处不在。晨起时沾染着露水的灵草清香,午后天光透过海棠树叶隙洒下的斑驳金影,傍晚时分远处小妖们归巢时叽叽喳喳的喧闹,以及夜深后,枕边人平稳的呼吸与透过窗棂的皎洁月光……这一切构成了岁月最静好的模样。
灼璃身上的诅咒,在青澜日复一日、耐心细致的混沌之力温养下,虽未根除,那蚀骨的虚弱与刺痛却已很久未曾造访。被压制的寂灭狐火,偶尔也能被她小心翼翼地引出一缕,不再是焚尽万物的暴烈,而是如同冬日壁炉里跳动的暖焰,温和而明亮。
这日傍晚,她坐在静思亭中,指尖跳跃着一簇仅豆粒大小、色泽温暖的橘红色狐火。她控制着那缕微小的火焰,如同穿针引线般,小心地煅烧着一块质地特殊的暖玉,试图将其塑形成一枚小小的、可以凝聚安神静气符文的玉坠。
她的动作很慢,神情专注,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操控这般精细的力量,对她尚未完全恢复的本源而言,仍是负担。
青澜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对弈或静修,而是坐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那簇摇曳的狐火上。他没有出声指点,也没有出手相助,只是静静看着,金瞳中映着那点温暖的橘红,如同沉静夜空包裹着一颗遥远的、温柔的星。
直到灼璃因为一个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指尖的狐火猛地窜高了一瞬,眼看就要将那即将成型的玉坠烧出裂痕——
一股平和包容的力量悄然拂过,如同最轻柔的纱,将那窜高的狐火轻轻压回原状,连带那玉坠中即将崩坏的结构也被瞬间稳固。
灼璃松了口气,侧头看向青澜。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伸手,用指腹拭去她额角的汗珠,动作自然无比。
“慢慢来。”他低声道,声音比亭外拂过的晚风更轻。
灼璃弯起眉眼,点了点头,重新专注于手中的玉坠。那簇狐火在她指尖,似乎也因这份无声的守护而变得更加温顺听话。
最终,一枚小巧玲珑、刻着繁复安神纹路的暖玉坠在她掌心成型,散发着淡淡的暖意与狐火特有的纯净气息。
“成了!”她语气带着小小的雀跃,拿起玉坠对着天光看了看,虽然比不上炼器大师的作品,却是她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她转身,将玉坠递到青澜面前,“给你。”
青澜看着她眼中明亮的光彩,又看了看那枚还带着她指尖温度与微弱狐火气息的玉坠,金瞳微动。他接过,并未立刻佩戴,只是握在掌心,感受着那一点暖意丝丝缕缕渗入皮肤。
“很好。”他评价道,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比任何华丽的赞美都让灼璃开心。
她知道,他不是在乎这玉坠的品阶或功效,他在乎的,是她正在一点点找回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是她在努力走向更好的状态。
这时,胡月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亭中的宁静:“哎哟喂!我说怎么到处找不着人,原来又躲在这里你侬我侬呢!”她拎着一个食盒,几步窜进亭子,将食盒往石桌上一放,眼睛就瞄到了青澜手中那枚新出炉的玉坠。
“咦?新做的?看着不错嘛!比上次那个差点把你自己头发燎着的簪子强多了!”胡月笑嘻嘻地拿起一块食盒里的灵果酥,咬了一口,含糊道,“不过你们这也太安静了,整个幽谷就属你们这儿最像养老的地儿。”
灼璃笑着嗔她一眼:“安静不好吗?难道要像你那边,整天鸡飞狗跳的?”
“那叫活力!活力懂不懂!”胡月不服气地反驳,又凑近灼璃,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不过说真的,看你现在这样,真好。”她目光扫过灼璃红润了些的脸颊,又瞟了一眼旁边沉默却气息平和的青澜,“狐火温柔,龙影安宁……啧啧,这画面,我能就着吃下三盘灵果酥!”
灼璃被她逗笑,拿起一块酥饼塞进她嘴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青澜看着笑闹的两人,将掌心的玉坠收起,并未言语,只是拿起茶壶,为灼璃续了杯温热的灵茶,动作流畅自然。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身影拉长,融在亭中。胡月叽叽喳喳地说着谷中趣事,灼璃含笑听着,偶尔回应,青澜则如同沉默的山峦,守护着这片小小的、温暖的天地。
夜幕缓缓降临,星辰次第亮起。胡月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人,继续去“活力四射”了。
亭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灼璃靠在青澜肩头,望着星空,忽然轻声道:“有时候会觉得,过去那些挣扎与痛苦,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青澜揽着她,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低沉应道:“嗯。”
那些鲜血、泪水、误解与绝望,并未消失,只是被岁月沉淀,化为了此刻安宁的底色,让他们更加珍惜眼前这触手可及的温暖。
“就这样,”灼璃闭上眼,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一直这样,就好了。”
狐火在她体内温顺地燃烧,不再暴烈,只余守护的暖意。
龙影在她身边沉静地盘踞,不再冰冷,只余归处的安宁。
流年缓缓,岁月绵长。
而他们的故事,在褪去所有惊心动魄后,终于写就了最平凡,也最动人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