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凌笑是在一阵清脆的鸟鸣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星屿特有的滤光穹顶,化作柔和的光带洒在房间里,没有一丝一毫都市清晨的喧嚣与燥热。
他伸了个懒腰,随手在虚空中划开一道光屏,熟练地点开了本地新闻的头条。
果不其然,加粗的黑体字标题极具冲击力——“惊天丑闻!城建局副局长周海生落马,家中暗室搜出数亿现金及黄金!”
新闻画面里,记者们长枪短炮地堵在周海生那栋看似朴素的别墅外,一箱箱被贴上封条的物证被武警战士们接连不断地搬运出来,金条的光芒与成捆的钞票在镜头前一闪而过,刺痛了无数早起看新闻的市民的眼睛。
评论区早已炸开了锅,无数的“大快人心”和“严惩腐败”刷了屏。
凌笑满意地笑了笑,关闭了光屏。
这种不费吹灰之力,仅仅是“放大”了某个事实概念,就让蛀虫无所遁形的感觉,确实让人上瘾。
用过早餐,他和苏雯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那座被钢筋水泥包裹的繁华都市——京城。
与星屿的四季如春不同,盛夏的京城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即便是华灯初上的夜晚,地面与建筑墙体依旧不屈不挠地向外散发着白日里吸收的热量。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一股夹杂着汽车尾气、食物油烟和空调外机热风的粘稠气流迎面扑来,让人瞬间就感到一阵胸闷气短。
“先生,这里的空气……好滞涩。”苏雯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她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白皙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这就是典型的热岛效应。”凌笑的目光扫过鳞次栉比、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这些闪烁着霓虹的庞然大物,在夜晚构成了瑰丽的城市天际线,但同时,它们也像一排排巨人,粗暴地阻断了空气的自然流动。
他的意识沉入系统,一行行数据流无声地在脑海中展开。
系统扫描分析结果清晰地呈现出来:目标城市上空,一个由“风道阻塞”所构成的庞大负面概念集合体正牢牢地笼罩着,如同一个无形的锅盖。
同时,城市内部星罗棋布的公园绿地,其“气候调节”功能的概念表征也显得异常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当前的系统点数余额,在昨晚献祭了那个小小的“事实”概念后,还剩下9,151,350点。
“我们回去吧。”凌笑对苏雯轻声说道。
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下一瞬,两人已经回到了星屿清爽宜人的环境中。
苏雯立刻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与海洋气息的空气,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凌笑没有休息,他径直走到岛屿一处开阔的空地上,伸出手掌,掌心向上。
庞大的点数开始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方式消耗,伴随着他意志的驱动,地面上,一座按精确比例缩小的京城三维立体模型拔地而起。
从蜿蜒的河流到纵横的街道,再到每一栋标志性建筑,都分毫不差。
更奇妙的是,模型上空还有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红色气流,它们在城市的某些区域显得尤为浓郁、凝滞,直观地标示出了热力聚集的中心。
那些高楼密集的区域,红色气流几乎完全静止,正是风道被彻底堵死的区域。
苏雯好奇地走上前,她最近在凌笑的指导下,正在系统性地学习各个领域的知识,其中就包括城市规划与环境科学。
她不像凌笑那样能直接看到概念层面的数据,但她天生对和谐与美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
她凝视着那座栩栩如生的城市模型,眸光流转,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过,最终,她停在了几个关键的节点上空,声音清脆悦耳:“先生,你看这里……这几组超高层建筑,它们的排列方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墙壁’,而不是一个‘漏斗’。如果它们的位置能有微小的调整,或者建筑形态上能产生一些能引导气流的弧度,是不是就能让风‘滑’过去,而不是被‘撞’回来?”
她又指向一片被高楼环抱的大型中央公园,那片绿地形状方正,像一块被精心切割的翡翠。
“还有这里,这片绿地的确很大,但它的边缘太规整了。如果它的形状能像树叶的脉络一样,向周围的街区‘渗透’进去,形成许多细小的绿色廊道,是不是就能让冷空气更顺畅地扩散到更远的地方,而不是仅仅在公园内部打转?它现在的作用更像是‘点缀’,而不是一种功能性的‘渗透’……”
苏雯的建议,将严谨的科学原理与一种浑然天成的艺术美感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她没有谈论复杂的流体力学公式,而是用了“引导”、“渗透”这样生动的词汇,却精准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凌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之前思考的方案,还停留在暴力地“增强通风”或者“强化降温”这种比较粗糙的概念上。
但苏雯的提议,却是一种更高级、更精妙的“疏导”和“优化”。
这不仅仅是解决问题,更是在创造一种和谐的秩序。
“说得太好了,苏雯。”凌笑由衷地赞叹道,“就按你说的办。”
他闭上眼睛,意识再次与系统深度链接。
这一次,他的指令变得无比精确。
“系统,锁定目标大城市因建筑布局不合理而产生的‘风道阻塞’负面状态概念。不必移动任何实体建筑,而是从概念层面,对其进行‘气流引导性’优化重组。”
“同时,锁定其城市绿地系统,包括所有公园、绿化带、街边林木,将其‘微型气候调节’效能概念进行强化,并根据‘渗透性’原则,优化其促进空气流通和蒸腾降温的潜在功能。”
系统的界面上,复杂的概念模型开始构建,精确地对应着苏雯刚才指出的所有关键点。
一个预计消耗点数的数字在屏幕上跳动着,最终稳定了下来。
凌笑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最终的指令:“执行献祭,目标范围:锁定城市及周边区域!”
“指令确认,开始执行概念献祭。本次消耗点数:2,500,000点。”
刹那间,凌笑感觉到一股庞大却又无比精微的力量从星屿延伸出去,跨越空间,精准地覆盖在了现实世界那座燥热的都市之上。
没有地动山摇,没有狂风大作,一切都发生在意想不到的层面。
在那个无人能观察到的概念世界里,原本拥堵、错乱的城市“风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柔地梳理了一遍。
一些建筑群之间看不见的“气墙”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顺畅的“引导通道”。
城市里每一片绿地的概念属性都被悄然改写,树木的每一次摇曳,叶片的每一次蒸腾,仿佛都变得更富有韵律,它们所释放出的那一点点清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巧妙地放大,并顺着新建构的微风廊道,吹向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仿佛整座被闷得喘不过气的城市,终于长长地、舒畅地,吸入了一口新鲜空气。
做完这一切,凌笑看了看剩余的点数,还有六百多万,足够他再做很多事情。
效果并不是立竿见影的。
但从第二天开始,一些居住在城市里的敏感人群,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奇怪,今天晚上好像没那么闷了?”一个刚下班的白领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阵夹杂着小区花园草木清香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记得很清楚,昨天同样的路线,空气还是凝滞的。
这样的感受,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变得越来越普遍。
市民们发现,以往夏天里那种持续的、令人窒息的闷热感,似乎真的缓解了不少。
尤其是在傍晚时分,总能从一些意想不到的街巷间,感受到一阵阵此前数年都未曾体验过的、令人无比舒爽的“穿堂风”。
市电力公司的报告显示,该季度居民空调用电量出现了有记录以来的首次小幅下降。
城市公园和河滨步道上,夜间出来散步、活动的市民也肉眼可见地增多了。
这些微妙的变化,自然也引起了专业人士的注意。
京城气象局和城市规划研究院的专家们,对着近期的气象数据和城市热成像图,开了好几次研讨会。
他们确实观测到,城市的通风条件和局部微气候出现了“异常的良性改善”,尤其是在几个老旧的、以通风不畅闻名的商业区,改善效果尤为明显。
但问题在于,这种改善找不到任何源头。
近期没有任何大型的城市改造工程,也没有拆除任何关键建筑。
所有的数据变化,虽然显着,但都还在理论上的“合理波动范围”之内。
最终,经过反复论证,专家们得出了一个听起来最科学、也最无奈的结论:这或许是“一系列微小有利因素,如大气环流的偶然变化、周边污染物排放的短期减少、以及城市绿化覆盖率的微量提升等,意外叠加后产生的一种良性共振效应”。
这个结论被写入了官方报告,成为了学术界一个有趣的小案例,随后便被更多的城市新闻所淹没。
凌笑看着这些报道,只是淡淡一笑。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润物细无声,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
这种源于幕后的满足感,远比站在台前接受欢呼更加让他着迷。
就在他心满意足地准备关闭信息界面,规划下一个“小目标”时,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从他与系统的链接深处传来。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共鸣,仿佛他刚才的行为触动了某种深层的规则。
紧接着,他眼前那片熟悉、冷静的蓝色系统光幕,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一个清脆的、不同于以往任何提示音的悦耳声响,在他脑海中轻轻响起。
第126章 和谐的律动与星球的悲鸣
那一声悦耳的轻响,仿佛是玉珠落入银盘,清脆、悠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直接回荡在凌笑的灵魂深处。
他眼前的蓝色光幕瞬间变了模样。
原本那种冰冷、纯粹的科技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的金色光晕,从屏幕中央缓缓荡漾开来。
一行行全新的、由金色光粒组成的文字,以前所未有的姿态,优雅地呈现在他面前:
【检测到宿主行为与深层规则“和谐共生”产生高度共鸣。】
【宿主未采用强行修正、覆盖或抹除的方式,而是以“疏导”、“优化”、“促进”的手段,对一个复杂的半人工生态系统(城市)进行了概念层面的和谐化重组。】
【该行为模式被判定为高级别概念操作,符合“道法自然”的隐藏判定。】
【恭喜宿主,解锁特殊成就——“都市丛林的协律者”。】
凌笑微微一怔,协律者?这又是什么?
还不等他细想,金色的文字继续流转,展现出这个成就所带来的实质性变化:
【特殊成就:“都市丛林的协律者”】
【称号效果(被动):】
【1. “系统感知”升级为“律动感知”。
宿主可主动感知指定复杂系统(如:城市、生态圈、社会组织等)的整体运行状态。
该状态将不再以单纯的数据流呈现,而是以一种更直观的“和谐”或“失衡”的律动形式被宿主感知。】
【2. 在对任何“失衡”的复杂系统进行“和谐化”概念操作时,系统点数消耗永久性降低10%。】
凌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奖励,这是一种本质上的进化!
从“看数据”到“听律动”,这是一种从观察者到感知者的跃迁。
他不再需要通过冰冷的数字去分析一个系统的好坏,而是能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听心跳一样,直接“听”出这个系统是否健康。
“先生,您怎么了?”一旁的苏雯察觉到了凌笑的异样,他站在原地,双眼微闭,神情中带着一丝震惊与专注。
“苏雯,我好像……获得了某种新的能力。”凌笑睁开眼睛,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立刻决定尝试一下这种全新的“律动感知”。
他的心念一动,将感知的目标再次锁定在了千里之外的京城。
下一秒,一种奇妙绝伦的体验涌入了他的脑海。
不再是之前那样庞杂的数据瀑布,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宏大而平缓的“旋律”。
他仿佛能“听”到那座城市正在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舒缓而沉稳的节奏。
数千万人的活动、车水马龙的喧嚣、商业中心的繁华、公园里孩童的嬉笑……这一切庞杂的声音,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整合,化作了一首复杂却并不嘈杂的交响乐。
他能清晰地“听”出,那些被他梳理过的“风道”,如今正像乐章中的长音符,平稳地贯穿着整座城市,带去了清凉与舒畅。
而那些被强化了概念的绿地,则像是一个个灵动的短音符,不断地跳跃、闪烁,为这首乐曲注入源源不断的活力与生机。
整座城市,仿佛一头从窒息中苏醒的巨兽,虽然身上还带着沉重的枷锁(如交通拥堵、社会压力等不和谐音符),但它的呼吸,已经变得顺畅而有力。
“太奇妙了……”凌笑忍不住低声感叹。
“您感觉到了什么?”苏雯好奇地问。
“我‘听’到了京城的‘歌声’,”凌笑尝试着用苏雯能理解的方式来描述,“一首……正在从滞涩变得流畅的歌。”
苏雯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凌笑的意思。
她闭上眼,凭借着自己那超凡的直觉,静静地感受着。
片刻后,她轻声说道:“我虽然听不到歌声,但我能感觉到,从那个方向传来的‘气息’,变得平和、安稳了许多,不再有之前那种令人烦躁的压迫感。”
她的直觉,再一次从侧面印证了凌笑的感知。
这次意外的升级,让凌笑兴奋不已。
他之前解决问题,更像是一个拿着高级工具的工程师,对着图纸和数据进行修改。
而现在,他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艺术家,一个指挥家,能够去感受、去调整、去创造一种宏大的和谐。
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不可抑制地萌生。
既然他能“听”到一座城市的律动,那么,他是否能“听”到……这颗星球的律动?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扑灭。
他为这个念头的宏伟而感到一阵战栗,既有对未知的恐惧,更有难以言喻的期待。
他对苏雯说:“我想试一个更大胆的……我想听听我们脚下这颗星球的声音。”
苏雯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向往与紧张,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安静地站在一旁,为他护法。
凌笑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将自己全部的心神沉入到“律动感知”之中。
他用意念,将感知的范围无限扩大,从星屿,到周围的海洋,到大陆,再到整个半球……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感知覆盖了整个地球。
那一瞬间,凌笑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预想中那雄浑壮阔、如天体交响乐般的星球律动,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让他灵魂都为之刺痛的、混乱到极致的噪音!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热带雨林成片倒下时,那如同巨人临死前的悲鸣;
他听到了工业废水排入江河湖海时,那水脉被毒素侵蚀的哀嚎;
他听到了冰川在温室效应下加速融化,那冰层断裂时发出的绝望哭泣;
他听到了无数物种在栖息地被破坏后,走向灭绝时那死寂的、无声的控诉;
他还听到了人类社会中,那些因战争、贫穷、仇恨而产生的,尖锐、刺耳、充满了痛苦与怨毒的杂音……
无数道失衡、病态、濒临崩溃的“律动”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宏大而悲怆的交响曲——一首名为“毁灭”的交响曲。
在这首恐怖的交响曲中,只有极少数地方,如人迹罕至的深海、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以及像星屿这样被他亲手改造的地方,还在顽强地奏响着微弱但和谐的乐章。
但这些微光,在庞大的黑暗与嘈杂面前,显得如此无力,仿佛随时都会被吞噬。
“噗——”
凌笑猛地睁开眼睛,再也无法承受这股庞大的负面信息冲击,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洒在了身前的青草地上。
“先生!”苏雯大惊失色,瞬间闪身上前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凌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满是骇然与痛苦。
他不是被物理力量所伤,而是被那股源自整个星球的“悲鸣”,伤到了心神。
他扶着苏雯的手,勉强站稳,声音嘶哑地喃喃道:
“我听到了……苏雯,我听到了……”
“它……我们的世界……它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