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站在工部大院的高台上,手里捏着一份名册,纸页被风吹得哗啦响。他刚把名单扫了一眼,底下就炸了锅。
两个考生面对面站着,一个指着另一个鼻子骂,另一个梗着脖子回呛,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周围人围成一圈,有劝架的,有看热闹的,还有偷偷下注赌谁先动手的。
“你抄我方案!”
“放屁!这叫坡度测算,又不是写诗,还能算抄袭?”
“可你连标尺摆放位置都跟我一样!”
林越听得脑仁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口,仿佛那上面写着“别惹事”三个字。他叹了口气,走下台子,慢悠悠插进两人中间。
“吵什么?”他声音不大,但够懒,“又不是抢对象,至于吗?”
两人一愣,话卡在喉咙里。
林越抬手,点了点他们胸口:“谁先动手,德行分扣光。现在你们俩,一个去东区补土方,一个去西区测水道,活干完了再说谁对谁错。”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有人小声说:“林大人这招狠啊,罚去做苦力,比打一架还难受。”
争执的两人脸色变了变,最终各自转身,闷头走了。
林越拍拍手,心想总算清静了。结果刚转背,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咔!
他回头一看,水准仪倒在地上,支架断成两截,玻璃泡裂开,液体正顺着木框往下滴。
负责监考的工部小吏跑过来,脸都白了:“这……这是从南疆运来的精密仪器,全京城就三台!”
“坏了就坏了。”林越摆摆手,“没仪器就不能干活了?古人修渠靠啥?靠天吃饭还是靠嘴吹?”
小吏结巴:“可……可评分标准里写了必须用仪器校准……”
“那就改标准。”林越打断他,“临时调整,按工序合理性、团队配合、完成进度三项打分。谁做得稳,谁得分高。”
他抬头看了眼天。乌云压得很低,风一阵比一阵急,空气里有股闷湿味。
“而且我看这雨快来了,再不加快,一会儿全成泥汤子。”
小吏反应过来,赶紧招呼其他考官重新布置流程。有人搬出备用沙盘,有人跑去通知考生提前交卷节点。
林越往场中一站,扯着嗓子喊:“听好了!现在起,能做完的优先评;做不完的,按完成度算分!工具不够的,自己想办法替代!谁要是拿根竹竿加绳子把坡度测准了,我给他加分!”
底下顿时乱成一团。有人翻包袱找材料,有人凑在一起商量,还有人直接跪地拜起了同行:“大哥,借你家的标杆用用,我请你喝三天豆汁!”
林越看着这群人忙得脚不沾地,心里默默吐槽:这哪是考核,简直是闹剧。
【检测到高强度情绪波动】
【箴言未触发——当前情绪过于琐碎】
他瞥了眼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界面,松了口气。还好没又整出个“天示”,不然明天早朝女帝又要念叨什么“圣人有言”。
正想着,一个考生举着手跑过来:“大人!我们组想用绳结法代替水准仪,但不知道基准点怎么定!”
林越皱眉:“你们没学过三点一线?前面立杆,后面瞄线,中间调高差。找个高处站人,眼睛平视,就能估个八九不离十。”
那考生瞪大眼,转身就跑:“我告诉他们去!”
不到半盏茶工夫,好几个小组都支起了简易标杆。有的用木棍,有的用铁尺,甚至有人拆了自己的伞骨当支架。远远看去,像一片歪七扭八的旗林。
林越靠着旗杆坐下来,腿有点酸。他掏出怀里那本《五年摸鱼三年退休》,翻开一页,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行字:
“别信工部采买单”
“周老头最近太安静”
“下雨前别让裴砚碰火药”
他盯着最后一条看了两秒,忽然起身,冲向西侧火器模型区。
果然,裴砚正蹲在一个小炮台前,手里拿着个铜管往里灌黑色粉末。
“你干嘛呢?”林越一把按住他手腕。
裴砚抬头,一脸兴奋:“我在测试新配比!只要再加三成硫磺,射程能多五十步!”
“收起来。”林越低声说,“马上要下雨了,你还敢玩这个?”
“可这是重要考题之一……”
“考题也没命重要。”林越直接夺过铜管,塞进旁边一个铁箱里锁上,“等晴了再试。现在让你的人把所有易燃物搬进库房,快。”
裴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手招呼工匠行动。
林越站在原地,看着天空越来越暗。他刚想回高台,忽然听见东边一阵骚动。
“塌了!土堤塌了!”
“水漫进来了!”
他拔腿就跑。
原来是一组考生为了赶进度,在土堤未夯实的情况下就开始引水测试。水流一冲,基础松软的地方直接垮了。泥水顺着斜坡往下淌,眼看就要冲到其他考区。
“堵住缺口!”林越边喊边抓起地上一根长木,“拿沙袋!没有沙袋用麻包!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先救人护场!”
几十号人立刻响应。有人扛麻包,有人搬石块,还有几个考生直接跳进泥水里用人墙挡流速。
十分钟不到,缺口被暂时封住。主考官擦着汗走过来:“多亏您及时下令,不然今天真得收摊。”
林越摆摆手:“别谢我,是你们反应快。现在统计损失,受影响的小组单独记录情况,我会向礼部报备,给他们补考机会。”
那人点头要走,又被林越叫住:“等等,刚才谁负责那个土堤工程?”
一名年轻士子走出来,脸色发白:“是我……学生张远之,罪该万死。”
林越上下打量他:“你是哪里人?”
“杭州府余杭县。”
“哦。”林越点点头,“你们那儿去年海塘修得好,我还听说了。这次怎么搞成这样?”
张远之低头:“学生急于求成,以为只要速度快就能拿高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越说,“回去写五百字检讨,说明失误原因和改进办法,明早交上来。我不看文采,只看诚意。”
张远之连忙答应。
林越转身往回走,衣服下摆已经沾满泥点。他爬上高台,发现风更大了,旗子啪啪作响。远处天边闪过一道亮光,雷声滚滚而来。
“差不多了。”他自言自语,“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看天意。”
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距离预计收考只剩一刻钟。只要撑过这阵,考核就算顺利完成。
这时,一个考生匆匆跑上来,手里捧着一块木牌:“林大人,这是最后一组提交的成绩牌,请您过目。”
林越接过木牌,扫了一眼数据。突然,他眉头一皱。
这块牌子上的字迹不对劲。笔画太规整,像是描出来的,而且边缘有轻微刮痕,像是被人涂改过后重新刻了一遍。
他翻过木牌背面,果然看到一点残留的蜡油痕迹。
有人动了手脚。
他猛地抬头,看向考场角落的一处帐篷。那里原本是存放备用器材的地方,但现在帘子半掀,露出一角熟悉的青布包袱——那是工部采买司专用的标记。
而帐篷外,站着一个穿灰袍的小吏,正悄悄往怀里塞什么东西。
林越把木牌攥紧,慢慢朝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