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长公主大婚,举国欢庆,这倒是个新鲜事。自从十几年前,先皇李载元忽然驾崩,其弟李载锋继位后,这么多年来因为皇室而举国欢庆的事几乎没有。百姓们也算是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自玲珑历年至今,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君主立宪政体后,皇室已经成为形式上的国主,老百姓也不像早些年那么恐惧皇室,这次皇室大婚,倒是让老百姓有了更多茶余饭后的谈资。云宝觉得皇室的事情离自己实在是太遥远,就没有再仔细看公告下面的内容。
可到了中午,云宝在食堂吃饭时,抬头看见食堂的墙屏正在播放新闻:
“现在播报紧急消息,吴某某,男,35岁,身高五尺九寸,西北口音,失踪时外貌如下,请有消息者立刻拨打以下电话,提供有效消息者奖励1000以上玲珑币……”
消息下面左边附有一张正面全身照,身着圆领包,身材健硕,面容刚毅,相当英俊;右边播放着一段监控视频,视频中他在某个街角脱下外面的罩衣,然后迅速遁走,过了几个街区后消失。
“外面的罩衣……礼服?”云宝这才注意到,视频中的人脱下的是一件雍容华贵的红色礼服,上面绣着皇族专属的金线蟠龙纹,与皇室大婚的礼制服饰完全一致。云宝手中的筷子骤然停住,“这难道是……”
就在这时,只听旁边桌子的女同事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们看,这就是咱们的驸马爷——吴俊荣……”
“啊?真的啊!你别造谣啊,虽说是君宪了,但皇室依然是咱们老百姓惹不起的啊……”
“你看啊,这还有假?已经有小道消息了!”
“来来来,吃瓜吃瓜!”
“你们看,你们看,这是他之前的一些照片……”
听到这些,云宝不禁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室发生的事还是这么狗血……如果这是真的,那,那位李载琳长公主,可太惨了……”
这时,云宝的手机忽然响了,云宝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苏玉峰,云宝心里一阵腻味,心想:“每次接到这人的电话,一定没有好事。”但云宝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起来:
“唉,说……”
“云宝同志,实在不好意思……”
“你?不好意思?你要真的不好意思,就不会打这个电话了……”
“云宝同志义薄云天,不会跟我计较的。”
“您客气了,有啥事,说吧。”
“唉,长公主大婚的事你知道吧?”
“全国人民应该都知道吧,咋了?”
“事情可能比你想得要复杂一些……”
“感受到了,你要是觉得我可以知道,你就说,你要是觉得我这个老百姓不适合知道,就不用说,我也忙啊……”
“嘿嘿,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新婚驸马,名叫吴俊荣,上午刺伤长公主后潜逃了。”
“潜逃?不是上午才拜堂吗?上午就潜逃?时间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是啊,我刚收到消息时也觉得很奇怪,但根据禁军统领传出来的消息,上午拜完堂后,应该先是‘送入洞房’,实际是新郎新娘更衣后再出来敬酒,就在‘更衣’这个过程中,驸马刺伤了长公主。”
“这样的话时间上的问题算是清楚了。但是,为啥啊?”
“长公主现在还昏迷,太医们正在紧救治。大理寺搜查了一下府邸,发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没有飞出去的信鸽,一些奇怪的纸张和文字。”
“所以,是想让我再去,‘看一看’?”
“嘿嘿,云宝同志果然睿智。”
“给钱不?”云宝也是没辙了,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要钱的话。
“哦?云宝同志什么时候缺钱了?”
“我什么时候不缺钱了?去帮你们,我就得请假,误工费你们难道负责吗?给不给吧?”
“可以,按照你出差算,一天10个玲珑币,其他费用实报实销,行不?”
“这还差不多。我什么时候去?”
“这样,你给我个地址,我马上派车去接你。”
“殷科研发中心北大门,就这里,你也知道在哪。”
“好嘞,多谢云宝兄弟。”
云宝虽然很无奈,但能挣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车子开得很快,黑色的车厢如同沉默的铁兽,稳稳停在云宝面前。
“嗨云宝同志,好久不见啊!”驾驶座上的苏玉山探出头来,笑容依旧爽朗,“穿这么朴素就出门了?还是老样子啊。”
云宝拉开车门,瞥了一眼他说道:“你不说你早就离开左卫了吗?怎么每次你哥都派你来啊?”
“嗯,依然在编外,但搞了一个劳务派遣制的岗位,给我哥当司机呢。”
“行,有门路就是好啊,出发吧,早点搞完,然后我得忙自己的事啊。”
“好嘞,很快就到。”
车子驶入皇城西街时,天色已微微泛暗,街道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苏玉山低声说:“待会进去走偏门,大理寺的人刚传信,说那些纸张上的字迹不知道是什么文字,连太学院的老人都认不全。”云宝,淡淡道:“行,不过我可没进过皇室府邸,你可得带好我,别搞出什么违背礼法的事情,再给我招来祸端。”
“明白,放心,跟好我就行。”
长公主府位于皇城内城的东北边,它的西边就是皇宫的围墙。长公主府自然是不能与皇宫比,但也是雍容华贵,假山金鱼池,大院带回廊,六进的院子,规模似乎仅次于皇宫。如果十几年前的那个传闻是真的话,长公主府有这样的待遇,也就不奇怪了。
穿过垂花门时,一阵冷风卷着枯叶扑在云宝脸上。苏玉山忽然压低嗓音:“现在长公主府在第五进院的正房里接受救治,其余各处仅对大理寺人员开放,你拿好这个,说着,苏玉山从怀中取出一块鱼符,上写“勾检”二字。苏玉山继续说道:“目前只能给你这个,你只能查一些案卷啥的,若你需要什么配合的话,比如说需要仵作等,即使跟我说,找对应的人帮忙,你自己可千万不要直接上手。这可能就是你需要遵守的规则。”
“行,我记住了。”云宝说道。
云宝接过鱼符,指尖触到那冰凉的金属表面,隐约刻痕透出岁月磨损的痕迹。他将符牌收进袖中,脚步未停,跟着苏玉山穿过三道回廊。灯笼映照下,檐角飞兽泛着幽光,远处第五进院落中有站着不动的,也有行色匆匆的,却听不见人声喧哗。云宝低声问:“长公主受伤多久了?”苏玉山摇头:“不到两个时辰,但情况不明,只知她手中紧攥着一张写满古怪文字的纸,送医时仍在喃喃自语。还是后来皇后娘娘来了之后,从她手里拿下来的。”
“现在东西在哪?”
“在西屋,跟我来。”
进入西偏房门前两名侍卫颔首示意,苏玉山低声通报了身份,门扉轻启即闭。好在还是白天,屋内光线充足。只见除了苏玉峰、苏玉山两兄弟外,还有很多陌生面孔站在屋中。
见云宝到来,苏玉峰立刻迎了上来,急忙说道:“云宝兄弟,今天终于来了……”
见苏玉峰急忙走向云宝,在场的其他人的视线纷纷转到云宝身上。
苏玉峰低声说道:“云宝,事态紧急,我就直说了。今天上午,长公主大婚,刚拜完天地,二人进入第五进院落更衣,在旁边的正房中就出事了。说是驸马,也就是吴俊荣,先是让丫鬟暂时在外守着,丫鬟觉得没啥异常,以为是夫妻二人是想说一些悄悄话,就暂时退到屋外,然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长公主惨叫一声,等丫鬟进屋后,发现长公主倒在地上,胸膛、脖子上有几处伤痕,吴俊荣消失不见。丫鬟就把长公主放到床上,找来太医救治。”
“哦,还有别的什么异常吗?”
“问过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说是基本上没有,不过,说是驸马爷喜欢鸟,长公主就在园里养了几只鸟,白天驸马来访时,有个共同话题。”
“哦?长公主主动养鸟?还找共同话题?”
“唉,我们也是听说的,据说长公主原本没有婚配打算,陛下曾多次提议或者赐婚,长公主均以各种理由推掉了。多年来,长公主喜欢养鸟,说是喜欢听鸟的叫声,特别是八哥、鹦鹉之类的,能够模仿乐器发出旋律的。”
“哦……那这和驸马爷有啥关系?”
“听说,吴俊荣也喜欢鸟,而且善于模仿鸟叫声,最重要的是能够用鸟叫声发出音乐一般的旋律,所以,就被临时招到长公主府作为鸟把式,吴俊荣养鸟养得异常好,就和长公主说上了话。经过了解得知,吴俊荣不仅外貌谈吐不错,居然是青木学院外院的高级教员,可能也是考虑到吴俊荣也算是高知,整体条件也不错,也没有什么贵族背景。可能是长久接触下来,长公主觉得他还不错。只是不知为何,就在最近,长公主忽然决定让他当驸马,大家都觉得有点奇怪。”
“是啊,这种谁都觉得奇怪。”
“开始时陛下不同意,但拗不过长公主,所以就答应了,谁知……”
“唉……草率决定的婚姻,总是会有问题……”云宝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说长公主,还是说自己。
“扯远了,回到案子上。丫鬟说,发现长公主倒在地上时,感觉长公主应该是原本思思地拽着什么东西,然后被生生拽走了,所以手掌心有痕迹,还被弄出了血痕。所以,我们对正房做了检查,但检查了好几遍,都不知道哪里有问题。然后又对院子做了检查, 也找不出什么异样。我忽然想起你云宝兄弟的本事,所以还请你帮帮忙啊。”说着,苏玉峰居然向云宝躬身行礼。
云宝连忙扶着苏玉峰,说道:“苏将军不必如此,既然有报酬,我自然尽力。这样吧,我先去正房里看看,不过,你确定我可以进去?”
苏玉峰满脸谢意,说道:“当然可以,长公主现在在东侧里屋床上,里屋你不便进入,外屋和西屋等位置你可以进入,但东屋内的情况,就更得用你的本事了。”到此,云宝至少搞明白了为啥又找到自己,隔墙视物、范围探测,最快最稳的办法,至少眼下来看,自己的南荒之眼确实相对靠谱一些。说罢,云宝跟着苏玉峰向西偏房外走去,准备前往正房,云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钦天监的瞿勇大人,晨曦协会的黄管事,居然也在人群中。在走向正房的路上,云宝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悄声问苏玉峰:“瞿大人和黄管事,为何也在这里?”
苏玉峰回头看了看没人跟出来,低声回道:“有件事你不知道,吴俊荣虽然一副殷国面孔,但国籍不是殷国,是高丽国。所以礼部派了瞿大人过来。”
“瞿大人不是钦天监的吗?这种不应该派他来吧?”
“对了,还有件事你不知道,瞿大人升官了,现在是礼部侍郎。”
“那黄管事呢?”
“唉,你不在朝堂,不知道的比较多,黄管事已经不在晨曦协会了,现在是工部郎中,负责都城监控系统,为了快速找到吴俊荣,所以也叫来了。”
“哦……”
就在进正房门时,苏玉峰又往四处看了看,然后悄声对云宝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瞿大人原本早就可以升官,但是前几年,就是你在晨曦协会工作那段时间,全大陆科技峰会上出的事居然是你给解决的,而不是瞿大人,陛下可能就觉得瞿大人还有待考察,就把瞿大人升官的事给压了,直到去年,瞿大人才终于上调到了礼部。还有黄管事,当初在晨曦协会搞民生科技,搞得很不错,所以上调到了工部,但听说当初有人从中阻挠,差一点就没能调成。不会也是你吧?”
“这个锅我可不背,当初他要发个什么民生科技报告,里面一大堆虚假信息,我当时正好在那个项目组里,只是出于本职工作提了一些问题,后来也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定稿发布的,可跟我没关系啊……”
“额……那要这么看的话,这两位算是和你有点恩怨,黄管事现在是正五品,瞿大人是从三品,都是你惹不起的,你可要小心了。”
“我又没干什么事,怕他们干嘛。”
“唉,年轻气盛,但愿你们之间的这些事与当下这个案子没关系吧。”
苏玉峰让守门的丫鬟通报,随后,在丫鬟的示意下,云宝跟着苏玉峰走进了正房。正房很大,不愧是皇室成员,房内雍容华贵,气派非凡,中间是客厅,东西侧各有一间里屋,东屋的门紧闭,西屋的门敞开着。
云宝扫视了一下周围,感觉应该是已经有很多人进进出出多次,很多东西也都被动过了,现场算是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云宝正想叹口气,但苏玉峰给云宝比画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云宝领会,然后小心翼翼地迈步,观察着客厅和西屋的陈设。
过了一会儿,云宝觉得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或者说现场已经被破坏到到处是问题,已经不能用检查常规房屋陈设的标准去检查。于是,云宝闭上眼睛,深呼吸,瞬间睁开眼睛,一抹金光从瞳孔掠过,视野内的景象瞬间变为诸多轮廓线条的交织。云宝暗自叹息:“唉,修炼停止,加上生活压力,自己的南荒之眼已经退化到如此地步了……”但云宝还是继续扫视着屋内的情况。
不一会儿,云宝注意到了客厅靠北侧的一个巨大屏风,东侧立柱上似乎有什么异样的线条,云宝轻轻走过去,在立柱膝盖高的位置,似乎有一个什么内部小空间,云宝停下南黄之眼的运转,用普通视觉检查着立柱,立柱由石料打造,一体成型,通体灰色,上面有着浅浅的纹理,好似水波纹,显得很有档次,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云宝用手在上面轻轻地反复摸索着,第一遍觉得没什么,第二遍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位置比别的地方略高,第三遍,发现有两条相距约两寸的纹理,居然异常整齐,按理说这种石柱上的文字是自然形成,异常整齐的两条纹理不是没有,但确实罕见。于是云宝将手指按在两条纹理之间,轻轻摇晃了几下,就是这么轻轻一晃,这两条纹理居然动了一下,两条纹理变成了两条细缝,云宝立刻叫来苏玉峰,苏玉峰一看也很惊讶,叫来大理寺评事人员,使用类似于锥子一样的工具,轻轻敲开这两处纹理,居然取下来一块石片,二十片后面的柱体内,有一个长方形的空间,下面垫着一块布,从痕迹和气味来看,上面应该是放着什么金属圆形物件。
苏玉峰思索了一下,眉头紧皱,走出正房,找到一位禁军军士,附耳说了一些什么,然后,那名禁军军士立刻向院外飞奔而去。苏玉峰返回正房,用手指着东屋,示意云宝看看东屋。云宝叹了口气,点点头,起身来到东屋门前,一阵金光从瞳孔掠过,东屋内的线条展现在云宝眼前。
只见东屋内的空间也不小,东侧是浴室和衣橱,南侧是一张长书桌,旁边有几个人站着,似乎在说什么事。北侧则是一张大床,床上应该躺着一个人,但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云宝的视线忽然降低了高度,落在了那人的头顶,开始顺着那人的身体开始游走,视觉焦点时而平稳驰骋,时而起伏跌宕,渐渐地,许多泛着淡淡光芒的线条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绝美的女性身体。云宝瞬间觉得心神激荡,气血上涌,大脑中出现乱七八糟的画片,瞬间击溃了视野中的景象,一个个不可言说的模糊画面闪过,云宝差一点就失去了理智,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云宝解除了南黄之眼的运转,退后两步才稳住了身体,苏玉峰看到后立刻过去扶住云宝,露出关切的眼神,云宝缓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太大问题,和苏玉峰一起退出了正房。
在院里,云宝又缓了一会儿,苏玉峰问道:“怎么了?看到啥了?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倒是没什么,可能是许久用过这个技能了,需要适应一下。现在好了,还有没有别的需要看的?”
“有,还有一些文件,你也帮看下。”
云宝跟着苏玉峰回到西偏房,众人让出一条道,桌子上摆着一些纸张,苏玉峰示意云宝可以上前查看,云宝低声问道:“你确定这些我能看,是吧?”
“可以,一会儿你出示一下你的牌……”
云宝忽然想起之前苏玉山给他的鱼牌。虽然现场有见过的人,但云宝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在经过瞿侍郎和黄工部时,只是点了点头。来到桌子前,看到桌子两侧站着的禁军,云宝拿出鱼牌展示了一下,看到一名禁军军士点点头,然后伸手递给云宝一副白手套,云宝戴上手套,然后先俯身扫视了一遍桌子上的纸张,然后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查看。
云宝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查看桌子上的纸张时,身后的瞿侍郎和黄工部互相使了个眼色。
大概看了半个时辰,云宝放下了最后一张纸。
原来,桌子上放的这些纸张,是用毛笔写的一些诗句或其他文字,笔迹清秀,内容有的隐晦有的暧昧,整体上似乎记录了一个男人追求一个女人的过程。
云宝回头看下苏玉峰,苏玉峰马上对在场的人说道:“各位大人,这位是大理寺那边派来的司正官,针对这些证物,可能有一些问题需要大家解答,还请各位大人多多配合。”说罢,苏玉峰向周围躬身行礼,在场众人都点点头。
云宝问道:“这些貌似是笔友之间的通信,麻烦问下,有调查是谁和谁的通信吗?”
“应该是长公主和驸马……哦不,吴俊荣的。”其中一位面生的官员说道。
“哦,我看的话,主要内容就是求爱信啥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说到这里,在场多数人叹气摇头,看样子是认为大理寺派来的人果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一副失望的样子。而瞿侍郎和黄工部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不过……”云宝话锋一转,其他人的注意力瞬间又集中了过来,像是找到了希望,而瞿侍郎和黄工部歪起了嘴。云宝继续说道:
“对了,不是说那个……吴俊荣,不是国籍是高丽国吗?看这些内容,里面似乎有一些描述吴俊荣家乡的内容,还说要带着恋人去他的家乡游览,还说家乡有个什么神秘的洞啥的。”
“哦,是这样,那个吴俊荣,只是国籍是高丽,是小时候去了高丽国,但出生是在殷国西北,出生后的头几年,也是在殷国西北长大。”另一位面生的官员说道。
“哦,唉,这里看不出什么了。不是说吴俊荣之前是给长公主养鸟的吗,能否带我去养鸟的地方看看。”
“好,我们带你去。各位大人也帮看看。”其中一位貌似禁军军官样子的人,带着云宝从第五进院的后门出去,来到了第六进院。
第六进院是长公主府最大的院子,西侧是假山,东侧是金鱼池,中间是一片比较大的平地,上面有青草也有黄土,立着一个巨大的鸟笼,也有一些不太高的木杆零散地立在地上,木杆与木杆之间的地面上还有不少鸟类粪便的痕迹。看样子这个区域除了平时休闲,主要就是用来养鸟。
云宝注意到,鸟笼子的大门是开放的,仍然有一些鸟在鸟笼里和外面立杆之间飞来飞去。
云宝害怕惊吓到这些鸟,选择其中一只站在立杆上的鸟,轻轻地向它移动。跟在后面的其他人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看着云宝的动作。走近这只鸟,云宝发现它有一个人的手掌那么大,毛色非常漂亮,整体是蓝色,伴有黄色和棕色条纹,云宝对鸟类不是很了解,不知道这是什么鸟,还在猜测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云宝注意到,一般情况下,鸟类都是比较怕生人的,但眼前这只鸟却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云宝,于是云宝大胆地靠近,最后基本上离这只鸟不到半尺远。
看这只鸟看上去没有恐惧的意思,云宝轻轻伸出手,一点一点靠近,最后居然将手指轻轻地按到了这只鸟的额头。只见这只鸟只是左右轻轻倒了两次腿,活动了几下翅膀,小爪子抖了几下,冲着云宝歪了几次脖子后,便似乎很享受地侧身站着,就像是很享受云宝的抚摸。
云宝感到一阵惊喜,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柔,慢慢抚摸着这只鸟的额头和背部。在场其他人都惊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云宝也是养鸟的大行家。
云宝的手轻抚着这只鸟的羽毛,内心居然进入了一片宁静,而变的风声慢慢变小,恍惚中似有阵阵鸟鸣响起,这些鸟鸣开始有些嘈杂,渐渐地也慢慢消失,忽然,眼前的这只鸟如人类一般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慢慢闭上了眼睛,有一阵清风拂过,周围似乎有了异常轻微的鸟儿的鸣叫,那叫声就像是有人在拨弄琴弦,居然组成一段旋律,像是大幕被徐徐拉开,这时,眼前的小鸟睁开了眼睛,一段旋律从它的喙中流出,飘向云宝……
宫商角羽徵
千年古调斤重普
指尖划过琴弦
唤醒沉睡的誓言
徵羽宫商角
时光在旋律里回溯
一千年以后
宫音绕梁不休
商角宫羽相守
刻在石上的温柔
一千年以后
谁在废墟弹奏
听见宫商如旧
泪落成星斗
角徵羽宫商
青铜器锈刻沧桑
编钟桥隧月光
回声里你在何方
一千年以后
宫音绕梁不休
商角宫羽相守
刻在石上的温柔
旋律缓缓结束,小鸟飞回了鸟笼。
云宝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长公主,李载琳,羽徵千年约,十年前……画面从长公主府的后花园,跳到了闪亮应用发布会现场,又跳到十年前学校操场,记忆像股股泉水,一幕一幕浮现到云宝的脑海中。
十年之约,他忘记了,忘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忘记了?父母亲人脱口而出的谩骂,妻子的责备,难道都错了吗?
以为自己长大了,走出了小山村,来到了繁华的都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于是就觉得自己战胜了命运,成人了,成事了,成功了,幸福从此就开始了,是吗?
现实像犀利的耳光,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脸上,根本不是“不知不觉”,而是自己亲手把自己送上了一条绝路,每一步自己都很清楚,只不过是懦弱本质让自己不敢面对现实而已。
云宝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眼泪不停地落了下来。云宝想道:“一个连本都忘了的人,哪还会记得曾经的朋友。我有今天的下场,活该啊……”
其他人离云宝有一丈多远,虽然看不到云宝的眼泪,但也能觉察出云宝的异常。苏玉峰害怕惊吓鸟儿,但还是轻声喊了一句:“云宝同志,怎么样了?”
这一声会喊把云宝带回了现实,云宝背身抹干净了自己的眼泪,定了定心神,继续查看四周。看了几圈之后,云宝发现,这些鸟中,有两只体型较大的鸽子,一白一灰,云宝问道:“麻烦问下,长公主平时养的就是这些鸟吗?”
一位仆人模样的人从人群中出来,躬身回答道:“大人,这些鸟大多是府里原本有的,系长公主饲养,但有少数不是。”
“哦?是这几只鸽子吗?”
“对,这几只鸽子,是长公主聘请驸马爷作为养鸟把式几天后,由驸马爷带进来的,说这是驸马爷喜欢的鸟,只有驸马爷喂食它们才会吃,长公主就允许在这里一起养了。”
云宝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我记得鸽子这种鸟是需要有自己的鸽子笼的,不一定就和别的鸟养在一,您这边是这样吗?”
“大人见多识广,的确如此,这几只鸽子有专门的鸽子笼,您往那儿看。”说着,那名仆人伸手指向东侧假山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然后走向那边,拥抱着其他人跟着仆人走过去,发现仅靠假山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用青砖和石头搭建的一个二尺见方的小窝,里面叠着草,草上还有一些残留的羽毛。
云宝又问:“驸马爷是什么时候带进来各自的?”
“大概大半年前。”仆人回答道。
“带进来几只鸽子?”
“一共四只。”
“可有增减,也就是死了、没了、新买什么的?”
“死过一只,还有还剩三只。”
云宝抬头仔细看看四周,回过头来又问:“现在院里还剩几只鸽子?”
“额……今天早上起来看,还剩两只。”
云宝犹豫了一下,说道:“苏将军,麻烦派军士在院里找一下,确认一下这院里是不是还有鸽子,如果有,都转过来。”
“好的。”苏玉峰迅速找人开始搜索,禁军负责搜索院内,左卫负责搜索院外周边。军队的能力确实无与伦比,不到一刻钟,便来向苏玉峰复命。苏玉峰带着两名军士走到云宝面前,举起手里的鸽子,说道:“云宝同志,军士们仅在第六进院内找到两只鸽子,院外附近都没有发现。”
“哦,拿来我看。”
说着,两名军士各捧着一只鸽子站在云宝旁边,云宝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两只鸽子。就在云宝检查鸽子的同时,瞿侍郎和黄工部阴冷,一边叹气一边咬牙。
忽然,云宝伸手招呼大家上前,指着鸽子腿,说道:“大家看!”
众人凑前一看,发现一只鸽子腿上缠着一根麻绳,显得比较松动,另一只鸽子腿上也缠着一根麻绳,但同时还绑了一个小竹筒。众人看看鸽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充满疑问,还是苏玉峰忽然像是明白了过来,大声问刚才那个普通: “你还记得另外那两只鸽子的颜色吗?”
“记得,也是一白一灰,灰的死了,白的不见了……”
苏玉峰立刻叫来左卫军士,下令全城寻找最好的训练鸽子的专家,然后回过头来对云宝说:“云宝兄弟,还得是你啊。”
“额……那我可以走了吗?”
“行,不过暂时别离开都城,我这可能还得你帮忙啊。稍等,我找人送你。”
随后,云宝离开了长公主府,站在大门口等待来车。云宝忍不住回头朝府内看去,心想:“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或者说,我确实忘了……你一定受了很多苦,是我的错……不过,以你的身份,应该也不需要我了吧……眼下的这件事,我会尽力……尽快康复,幸福一生吧……”
“云宝同志?”苏玉山将车停到云宝面前。云宝低着头上了车,一言不发。
“云宝同志,这是怎么了?遇到难题了?”
“差不多吧,这次着实是给难住了……”
“谁都会遇到难题,慢慢解呗……”
第二天,下班路上,云宝收到了苏玉峰转过来的劳务费,想要打开手机钱庄看看账户情况,发现月余额居然是零。云宝马上拨打了殷联钱庄的客服电话,得到的通知是: “尊敬的云宝先生您看,您已经有1个月没有按时归还分期欠款,我们对您的整体情况进行了评估,并根据殷国民法第五百零九条、第五百七十七条、第六百七十六条之规定,对您的账户进行对应处理,之后您账户上的所有可用金额将第一时间被扣转,被直接用来归还欠款,另外,如果3个月没有按时还清欠款,您的法定配偶的账户也将被执行同样措施,直至还清所有欠款。另外,您将会被禁止乘坐飞机、高铁等交通工具、禁止入住星级酒店、禁止购买不动产或高档装修房屋、禁止子女就读高收费私立学校、限制子女参与科举考试,幼儿注册学籍时将被限制……”
听到这里,云宝目光呆滞,大脑一片空白,耳边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模糊。过了一会儿,云宝放下了手机,这时已经到站,距离云宝家还有两里步行的路。
云宝一边走着,一边试图让自己的大脑恢复运转,但闹钟只有一个声音: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本能驱使着云宝走回了家,一开门,石晶晶和岳父坐在餐桌旁,一言不发,岳母见云宝回来了,抱着孩子躲进了次卧。
云宝现在像发高烧一般,浑身发烫,肌肉抽动,嘴唇发紧,眼神涣散,但还是走到餐桌旁,放下背包,靠在墙边,缓缓低下头。
整整一刻钟,屋里没有一点声音,石晶晶和岳父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瞬间,云宝回忆起从出生到现在,自己经历的种种事情。
“这么多年了,其实什么都没变,痴长三十二岁,该有的也都有过了,还能有什么可求的,想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能已经做不到了,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对别人的伤害,降到最低吧。”想到这里,云宝心一横,做出自出生以来,第一个像是反抗的决定。云宝说道:
“晶晶,你都知道了,是吧。”
石晶晶一下子站起来,转身面对云宝,声音颤抖着,像是干裂的柴火,厉声说道:“两万玲珑币,两万玲珑币,两万玲珑币!你是干什么了?黄赌毒?你是要害死我们吗?”
岳父说道:“你这样挥霍,有没有考虑过妻子孩子,我们虽然不是穷,但也不是大户人家,根本没法承受这么大的打击,现在都被你拖下水了,你说怎么办?”
“黄赌毒?挥霍?”云宝想到了会被质疑和责怪,但“黄赌毒”和“挥霍”这样的形容,云宝确实没有想到和自己相处多年的石晶晶会往“黄赌毒”这个方面想,自己的岳父虽然一直不太看好自己,但也算了解自己的为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说云宝“挥霍”,云宝也有些惊讶。
云宝正要反驳,想着石晶晶为什么会往那些方面想,但想到自己这个欠款金额,也实在无力反驳。这时,石晶晶继续厉声说道:“你,现在,把你这些年来交易记录给我,我要看个清楚!”
云宝像执行命令一样,条件反射地放下包,掏出手机开始找历史记录,但忽然又停下了动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石晶晶更大声地喊道:“找啊!是怕我发现吗?大男人敢作敢当,做了就别怕人发现!我有权检查你的记录,因为这个家至少一半是我的!”
听到石晶晶这么说,云宝的内心也想了很多:
“一半是你的?那当初让我把几乎全部工资交给你,每个月还另外让我保持全家几乎是富裕生活的花费,你有没有考虑到我根本没钱?我是个工科普通人,就那么点收入,只花不还,能不欠钱吗?我多少次要求拿出一部分来还欠款,你给了我什么?你给我三个字:‘我!不!管!’。买房交首付,近一百万玲珑币的积蓄一下子全部掏了出去,剩下的按揭,还是把几乎全部的工资交你,另外依然让我保持全家几乎是富裕生活的花费,依然是只花不还,多少年了,我苦苦支撑,我只是个毫无背景、毫无家底,又被父母无情压榨并且早已抛弃的利用工具,生而为人,我就很容易吗……”
然而,刚在内心里说出的这些说辞,云宝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因为云宝忽然明白,当面对金钱,先不管石晶晶及其家人的态度,自己对石晶晶的感情也随着这些说辞发生了巨大变化,原来,在金钱面前,曾经的深情依恋和海誓山盟,终是一场梦,既然是梦,就必然有梦醒的时候。
“好吧,梦,该醒了。”
云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那份一只背在身上的文件夹,慢慢放在餐桌上,然后退后两步,说道:
“这份文件,是我最后一次‘拆东墙补西墙’的证明文件,补了所有的乱七八糟借款,里面有数额,被补掉的所有借款,就是之前的花销和利息,大概一万五千玲珑币,但这些借款具体的花费明细,太多,我一时间找不出来,也不想找了。”
“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敢反抗了?!让你找你就找,别废话!”石晶晶继续喊道。
“找了又能怎么样,都已经‘挥霍’完了,找不回来了。”
“那你到底想怎么办,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毁了这个家,你就满意了?”
听到这句话,云宝放弃了,正式地,彻底地,放弃了,缓缓说道:
“这样吧……”云宝强忍着哽咽,拿出手机,开启了录像模式,说道:“这样,现在是我正式提出离婚,一会儿我就会去打印离婚协议,你尽快签了就好。”说罢,云宝停止录像,向门口走去。
“混蛋,你这是要当逃兵吗?!孩子这么小,你就这样坑了全家,然后丢下我们母子然后逃跑吗?!你个不要脸的混蛋!”
云宝想要说什么,但自己很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云宝出门后,来到附近的一个书店,找了个位置,拟好了离婚协议。自己什么都不要,只求得把这一身债务带走,尽量少地牵连妻子孩子。打印好离婚协议,云宝返回家中,将离婚协议放在桌子上,但此时,餐桌前只有岳父,主卧的门紧闭,石晶晶的哭声不断地从里面传出。岳父眉头紧皱,一脸失望的样子,但还是问出一句:
“你想好了?”
“嗯,麻烦您了……”云宝满是歉意地回答道。
“唉……”岳父说完,拿起离婚协议,敲门走进主卧,关上门。
大概半个时辰后,随着石晶晶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主卧的门缓缓打开,岳父红着眼眶走了出来,低着头将离婚协议递给了云宝,然后走进了次卧。
云宝看了一下离婚协议,见石晶晶签了字,按了手印,随后来到门口,正要伸手握住门把手……
“爸爸……”
还不会走路的女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自己从次卧里爬了出来,云宝跑过去,轻轻抱起自己的女孩,说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爸爸对不起你……你要乖乖的,听妈妈的话……”
清风拂过,云宝虽然没有真的发烧,但脸发烫,浑身过过发冷,四肢抽搐,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从那扇门中走出来的。
几天后,云宝和石晶晶在户政衙门办理了离婚,整个过程中,除了回答工作人员的提问,两人没再多说一句。办理结束后,二人一起走到户政衙门门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云宝依然是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看到石晶晶充满怨恨的眼神。石晶晶打车离开,云宝似乎看到了她抹去眼泪的动作。
之后,云宝找了个石晶晶不在的时间,将自己的衣物取走,临时住到了单位附近的一间短租房中。由于工资一到账就会被殷联划走,云宝只能找人办了一张记名卡,说白了就是用别人的证件办的一张卡,作为自己的工资卡,但单位又不允许使用别人的卡作为工资卡,云宝只能另外找其他兼职挣钱打到这张卡,这样既能避免被划走,又能支持自己平时租房和生活。
由于云宝没有按时还清欠款的时间超过了三个月,殷联提出诉讼,云宝败诉,被官方记上了失信人员的名单。然而,祸不单行,就在云宝成为失信人员之后没过几天,云宝被单位辞退,按照殷国相关法规,这两件事应该没有直接关系,云宝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之后,云宝就开始打零工,超市理货、电脑维修什么的,云宝有一定的经验,就开始各种打零工维持生活,收入大不如前,但很多机构都不允许用非本人名的卡作为工资卡,所以云宝只能打一些不太严格的工来维持生计。
一次,云宝骑电动车,被一辆小汽车莫名其妙的蹭倒,那辆小汽车飞一般的逃跑,云宝报警后,自己到医院检查,锁骨摔断,由于无法支付昂贵的医药费,云宝选择了自己养伤,虽然自己的身体素质较好,普通人需要三个月才能恢复的伤势,云宝一个月就快恢复了,但这一个月几乎没有收入,云宝的生计更难维持。
有一天,云宝忽然觉得心特别累,什么都不想干,自己在都城的工作也没了,就退了出租屋,带着剩下的一些零钱,坐上了返回西北的大巴车。
饿了吃泡面,累了睡座位,烦了就继续换乘另一辆车,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不知道多少天,大巴车经过了一个山区。透过窗外望去,云宝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眼前这个地方,云宝之前虽然没来过,但他知道,这就是殷国西北部大名鼎鼎的龙岭。
在没有跟司机打招呼的情况下,趁着停车上厕所的时间,云宝偷偷自行离开了大巴车,独自一人往山中走去。
一路上,一重又一重的山峦,高耸入云,大气磅礴。云宝顺着山间弯弯的小道前行,也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云宝在深山密林中辗转许久,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心中积郁的烦忧如林间浓雾般挥之不去。
当时已经是腊月底,龙岭地处西北,按理说这个月份应该是天寒地冻,万物凋零的时节,就在几乎要迷失方向时,云宝的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片宽广平缓的谷地静静铺展,瞬间涤荡了他满身疲惫。西侧青山如天然画屏,黛色山峦连绵起伏,虽值寒冬,坡上松柏却苍劲挺拔,枝叶凝翠如墨,将山体裹成一袭浓绿锦缎;东侧溪流蜿蜒似带,河水清冽见底,没有夏日的湍急奔涌,只以潺潺之势缓缓流淌,映着天光泛起细碎银波,偶有游鱼摆尾,搅碎水面倒映的山影,又很快恢复澄澈。
谷中静谧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唯有风穿松涛的轻吟与水流的细响交织,阳光透过枝丫洒落,在地面织就斑驳光影,暖融融地覆在肩头。云宝下意识放缓脚步,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他曾困在都市的喧嚣与债务的枷锁中,日夜被焦虑啃噬,此刻望着山环水绕的景致,紧绷的神经竟慢慢松弛,心底那片荒芜之地,似有清泉漫过,渐生暖意。
他走到溪边蹲下,指尖轻触河水,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却不刺骨,反倒带着山野的纯净。抬眼望去,松柏扎根岩石缝隙,即便寒冬也不改葱郁,溪水遇石则绕,却始终朝着前方流淌。这景象忽然撞进他的心底——人生不也如这山水?曾以为跨不过的坎,或许只是没学会转弯;那些看似沉重的枷锁,不过是自己画地为牢。过往的执念、债务的压迫、情感的纠葛,在这天地悠悠间,竟显得如此渺小。
风卷着松针的清香扑面而来,云宝深吸一口,胸腔里满是清新。他想起都市里的尔虞我诈,想起宴会上的狼狈与误解,想起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而此刻,山不语却巍峨,水不言自悠长,它们不与四季争,不与天地闹,只是自在生长,自在流淌。原来人生的真谛,从不是汲汲营营地追逐,而是内心的安宁。
他沿着溪边漫步,脚下的泥土松软湿润,带着草木的气息。阳光渐渐西斜,将山峦的影子拉得修长,溪流被染成暖金色,游鱼的鳞片也闪着光。云宝忽然停下脚步,心中再无波澜。他看透了过往的执念不过是虚妄,明白了所谓的圆满从不是外界的认可。这片藏风聚气的秘境,既有青山为靠,又有流水为伴,安静秀美得让人心安。他忽然觉得,若能留在这里,看春芽破土、夏蝉鸣树、秋叶染霜、冬雪覆松,即便最终长眠于此,也算得上是圆满。这念头升起时,没有恐惧,只有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找到了寻觅已久的归宿。
云宝用手摸了摸地面,青草柔软,也没有多么冰冷,云宝盘腿坐了下来,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南黄秘境中,一个身影拿着一把笤帚,轻轻地扫完最后一下,退出大殿,关上门。大殿瞬间暗了下来,但祖师雕像被一排蜡烛照得通明。烛光中,两枚玉牌静静地躺在一块金色的绢布上。
“呼——呼——”
一阵清风拂过,其中一块玉牌发出微微的一声脆响,裂纹像一朵鲜花一样绽放了开来,似是用自己最美的样子,向这个世界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