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民居内,一对老夫妇正在闲聊。
“这个忘恩负义的,养他这么大,屁用没有,还想要支持?以为我和别的傻老子一样吗?”
“家里就这个条件,能给他吃给他喝把他养大,供他上学,已经不错了,我们当年哪有这条件,现在大了,居然想学有钱人,跟父母要钱,痴心妄想什么呢!
“连个传递香火的儿子都生不出来,还想要钱,做梦去吧。”
……
“哎哎,看这个!”
“怎么了?”
“西北新闻里说的……”
两人悠闲地坐在粗糙的藏蓝色沙发上,一个捧起茶杯,一个嗑着瓜子,目光一齐转向电视屏幕:
“据悉,正月十四中午,由殷国司天监派出的考古队,历经3年,终于在龙岭东部的一处山腹,发现古籍中提到的‘矿洞’遗迹入口,这是殷国考古工作的一项重大进展。
据史书记载,距今两万两千多年前,玲珑历1330年代,‘矿洞’这个词首次出现在史书中,随后有关‘矿洞’的记载逐渐增多,几乎都涉及各种各样的神秘传闻或者神秘物质。
如果能够顺利开展‘矿洞’遗迹探索工作,极有可能填补殷国古代一段神秘的历史空白,甚至可以从侧面验证‘神迹’的存在。
就在昨天,考古队按照计划在龙岭东南侧的山坡下扎营,一支巡逻小队在附近巡逻时,在河边冰面上发现一具尸体半露在外,随后报警。
次日中午,警方发布通报:
经确认,死者为男性,额头、眼睛、鼻梁等面部上半部分有多处严重伤痕,死因不详,年龄在30到35岁之间,死者身份仍在确认中,死因仍在调查中……”
新闻播报时,镜头在裹尸袋上轻轻掠过,裹尸袋并未完全封闭,死者的头还露在外面。可能是因为刚死不久,加上天寒地冻,尸体面部结了一层白色冰霜,布满白色冰晶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半睁着,还能看出瞳孔和眼球的区别,瞳孔深处仿佛凝固着某种迷茫,但嘴角居然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窥见了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真相。见有镜头拍摄尸体,一旁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员迅速拉上了裹尸袋的拉链。
然而,看到这短短的这一幕,一位老人拿着瓜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另一位老人手里的杯子瞬间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南黄秘境中,一双纤纤玉手,手里捧着一块碎裂的玉牌,不停地颤抖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响彻了整个南黄秘境。那个妙曼的身影在烛台前不停地抽泣,又不知过了多久,抽泣声慢慢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低声地呢喃。一道金光闪过,那个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随后,都城的夜色中,一道黑影在大街小巷穿梭,像是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一间简约大气的办公室里,一具躯体瞬间跌坐在椅子上,额前的发丝纷乱,额头上隐隐散出一层冷汗,肩膀不停地起伏,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钱多多瞪着眼睛,眼前明明是自己空荡荡的办公室,什么都没有,却仿佛刚刚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她的手指死死抠住办公桌边缘,指节泛白,呼吸逐渐平稳却仍带着颤抖。她一边充满疑问,一边拿出手机,胡乱地翻看灵信,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翻着翻着,发现最近一次和云宝联系,已经是大半年前了,她能感觉到云宝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她从侧面打听到,可能是和石晶晶结婚的事,如果是这件事,云宝不主动提出,她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但总的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为何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恐惧感。本来在这种情况下,钱多多就希望得到云宝的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对自己都是一个安慰,但近期自己发出的一些信息,云宝均未回复,这让钱多多更加感到恐惧,于是,钱多多又发了一条信息:“你在哪儿?我好害怕。”发出后,她紧紧盯着屏幕,指尖冰凉。过了半个时辰,云宝一直没有回复,钱多多直接拨了视频通话,屏幕一直显示对方在忙,无法及时接听。钱多多又拨通了普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忙音,一遍、两遍、三遍,无人接听。钱多多的呼吸愈发急促,额角冷汗滑落,滴在手机屏幕上。她突然想起星云,连忙拨通了星云的电话,居然也是一直无人接听。
钱多多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试图找到任何一丝线索。实在无奈,她拨给了石磊,石磊倒是接听了,说道:
“哎,多多姐,什么事?”
“这个……不用这么客气……那个,我是想问……最近,你有跟云宝联系过吗?”
“没有啊,已经大半年没音信了,之前我去他住的地方,房东居然说他两年前就搬走了,我也一直在找她……”
“我也是,刚刚联系星云,一直没人接听……”
“稍等,我试试……我这边也一样,无人接听。”
“那……怎么办……你有什么办法吗?”
“别着急,我想想……”
于是,石磊一边安慰钱多多,一边也鼓励着自己,二人一起想办法找云宝。
城东长公主府中,李载琳散朝后回到家,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看着内阁传过来的奏折,眉心微蹙。虽然现在部分公文流转已经都在网上进行了,但涉及国家大事的公文仍需以纸质呈递,一方面是防止泄密,另一方面是要保留所有原始材料,所以暂时还是以纸质申请为准,流程走完后加上电子存档,方便后期查阅。看着看着,李载琳看到了关于龙岭发现“矿洞”入口的汇报,这件事事关皇室秘辛,本来就是皇室发起的,现在有了这么大的进展,对陛下也有了交代,李载琳也很高兴。就在这份奏折的下面,李载琳发现刑部和户部联合呈递的协查申请,说是在考古队驻地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由于这件事与“矿洞”勘探有关,所以单独拿出来请长公主决断,如果觉得与“矿洞”勘探无关,就会转为普通案件,直接转发地方有司处理。李载琳也觉得需要关注一下,于是继续往后看,奏折里还夹着一份折叠得很工整的附件,李载琳展开一看,是一张比较大的纸,写着现场勘察报告,有文有图。李载琳刚看第一张图,瞬间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足足一刻的沉默之后,李载琳强忍着几近崩溃的情绪,看完后的内容。
一夜无眠,李载琳哭一会儿停一会儿,写一会儿停一会儿,纸团一个接一个地扔在地上,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李载琳拿着一份厚厚的奏折,直奔御前求见陛下。
偌大的都城,无论招人还是找物,都如同大海捞针。但那个苦苦寻觅的身影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轻纱掩面,穿梭在市井巷陌之间。时不时自言自语道:“今天是第五天了,没多少时间了……”说罢,不由得又加快脚步,沿着街巷深处前行。
钱多多和石磊这边没有任何进展,不仅是云宝,就连星云都失踪了。谭雨、纪晓菲、柳真那边与云宝的联系比钱多多少的多,更帮不上什么忙,众女集合在一家云宝之前常去的咖啡馆里,坐在一张桌子旁,低头无语。窗外细雨绵绵,水珠顺着玻璃蜿蜒滑落,映得室内光影模糊。钱多多盯着桌上那张云宝最后一次出现的监控截图,指尖微微发颤。石磊低声说:“多多姐,咱们也试过不少办法了,能集中做的事也做了,现在要不要分头去找,说不定能有一些进展?”钱多多一脸无奈,但石磊说得对,这么在这里耗着也没什么意义,于是让大家分头去想办法联系云宝,或打听任何可能的线索,有线索的一定要共享,灵信群也要用起来。
当天中午,殷科的食堂依旧人头攒动,人多座位少,很多人都排队等着有座位空出来。丹小青闲聊的看着电视上的节目,也许是考虑到有尸体面部暴露,算是有爆点的新闻,所以有一个地方台,转播了几天前龙岭发现尸体的相同的画面,而且在镜头掠过尸体面部时,还给了一个放大的特写,由于视觉冲击太大,在看到解说迟迟不切换镜头,害怕打扰到就餐的人,食堂经理迅速关闭了电视。
然而,丹小青的目光似乎钉在了电视方向,她面色铁青,浑身开始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手中的托盘和筷子啪的一声掉在桌上,然后掩面飞奔,逃离了食堂。
园区中心一个小花园的长椅上,丹小青时不时地抽泣一会儿,一直不敢回忆刚才自己看到的画面,不停地自言自语着:“不是,一定不是……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面纱的曼妙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坐下,轻声说道:“你是丹小青,是吧?”
丹小青感到一阵诧异,但还是抹抹自己的眼泪,问道:“嗯,我是。你是谁?”
“你认识云宝吧?”
“认识认识,你是谁?”丹小青急忙问。
“我不方便多说,总之云宝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我必须马上找到他!”
“我……我也在找他……可是我找不到……刚看电视,有个什么尸体,我看着……看着像……”
“什么?尸体?你说什么?”蒙面女一把抱住丹小青,就像要把丹小青的胳膊捏断一般。丹小青被吓了一跳,身体僵住,不敢有一丝动作。蒙面女反应了过来,连忙放开丹小青,说道:“实在抱歉,是我失态了。对了,你在哪看到的?”
丹小青也反应了过来,于是拿出手机,搜索了起来,一旁的蒙面女也焦急地等待着。不到半刻,丹小青喊了一声:“知道到了,你看!”说着,丹小青将手机屏幕放在蒙面女面前,上面是一段短视频,就是刚才电视上那个地方台播放的录像。
看着视频里的画面,蒙面女先是一愣,然后眼睛瞬间通红,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但依然瞪着眼睛,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着尸体的面部特写。
不知道播放了多少遍,蒙面女的眼神发直,丹小青收回了手机,低头看着地上,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蒙面女一下子站了起来,血红的眼眶中除了难以言说的悲痛,慢慢浮现出一丝坚决,她问道:
“小青,关于云宝,你知道哪些信息,你尽快回忆一下,都告诉我,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云宝!”
“我想想……”丹小青紧皱眉头,仔细回忆着云宝的一切,说道:“对了,这么说吧,云宝是在差不多大半年前从这里离职的,临走前我问过他的下家,说是殷建设计院的下属机构,在建筑类软件行业里算是很有名的机构。哦,对了,云宝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什么?孩子都有了?”
“嗯,两年多前就有了,我也是他提交陪产假的申请,才知道的,他有了孩子的。”
“这个混蛋,什么都不告诉我。对了,他住哪你知道吗?”
“他刚来的时候登记的地址有,但之前听他说他为了结婚搬了家,之后的地址没有告诉过我。”
“之前的是金台之家小区吗?”
“是的。”
“我去过了,他已经不住那里了。这个混蛋,又是这样,搬了家也不说。”
这时,丹小青好奇地问:“那个……不好意思,冒昧问下,你是云宝的什么人?”
“我是……云宝的……好朋友……”
“哦……说实话,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猜到什么?”
“就是……你说的……云宝对你来说很重要……”
“嗯,是的,很重要……”
“说实话,当初云宝走的时候,我只是隐隐有一种感觉,眼下的这种情况,我算是确定自己的内心了……”
“难道……云宝对你来说,也很……重要?”
“嗯,是的,虽然和云宝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和他之间的事,真的像那种浪漫情节一样,淡淡的……却甜甜的……”说着,几滴眼泪又从丹小青的侧脸落下。
蒙面女深吸一口气,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天能认识算缘分,我叫星云,留个联系方式吧。”
“嗯嗯。”
随后,蒙面女一个闪身,瞬间消失。丹小青吓得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四周。
从殷科园区离开后,星云一路飞奔来到都城西北,按照手机里的查询结果,走进一个名叫“中悦软件园”的地方。这里聚集着很多知名的软件研发机构,殷建设计院下属机构——“广顺阁”就在这里。这里虽然安保森严,但对星云来说根本不叫事,但关键是知道一个机构名称,怎么才能确认云宝所在地就是这里,星云犯了难。她悄然潜入广顺阁主楼,借着夜色与监控盲区穿梭于各层办公室之间,实在不知道从何下手。下午不到酉时,广顺阁大院里陆续有人去园区的食堂里吃饭。于是,星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到距离广顺阁大院最近的一个小食堂,找了靠近中心的位置坐下。随着人越来越多,食堂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这种声音让人很是烦闷,星云却闭上眼睛,耳朵微微转动,捕捉着每一句对话的碎片。忽然,左侧三桌外传来“云宝”二字,她心头一紧,悄然侧身,见两名穿工装的男子正低头扒饭。
“这几天的新闻你看了吗?”
“看了啊,咋了?”
“我也没想到新闻离咱们这附近。”
“哦?有多近?”
“就最近那个在考古队附近发现的尸体,那就是咱们机构的,别的部门的。”
“啊?就是那个没来得及拉上裹尸袋的?”
“是啊。”
“对于死者,这有点不尊重。我感觉就是为了爆点,故意把头露出来让拍的,等拍到了才着急忙慌地拉上拉链,表演痕迹过于明显啊。”
“谁说不是呢……”
星云猛地睁开眼,指尖在桌沿轻轻一叩,心想终于找到了线索。她不动声色地记下那人的面容,随即起身离开食堂,融入渐浓的夜色中。等那人吃完饭走出食堂,说是要散散步,星云悄然尾随其后,始终保持三步之遥。夜风掠过檐角,另外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星云抓住机会,一把将那人拉入树林深处。
星云松开手,那人踉跄几步,惊恐回头一看,眼前的人虽是一个蒙面女子,但身材绝美,双眼有神,不禁泛起了一丝色心,正要开口说什么,星云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伸手拍到一旁的树上,一声巨响,那人吓得闭上了嘴。当星云收回手掌时,碗口粗的树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手印。那人瘫软地靠在一旁的树上,喘息未定:“你……你是谁?……想干什么?”
星云冷冷地说道:“我不想干什么,刚才在食堂,你说你知道龙岭尸体是谁是吧,立刻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否则让你和这棵树共情一下。”
“不敢不敢,我说我说……”那人吓得躲在树后,继续说道:“最近几天这个新闻播了好几遍了,很多同事也都看过了,算是都认识,入职半年多吧,是项目管理软件组的一个叫云宝的人。”
“哦?关于这个人的事情,还有别的吗?”
“有,有……听说这个人是按照技术专家招进来的,级别不低,但似乎是得罪了上面的什么人,被阴了,也就是被恶意辞退了……”
听到这里,星云眼中迸发出一股巨大的恨意,咬着牙说道:“是谁干的,说!”
“这我可不知道,我不是他们部门的,要不是跟他们门对门,我就连这些也不知道啊……”
“如果想知道更多,可以找谁?”
“要么找他的直属领导,要么找他们部门的人力……”
“你知道是谁吗?”
“他们部门的领导好像叫‘王朵’,他们部门的人力,那个小姑娘,是和我们部门共同人力,叫‘李炎’。”
“行,现在带我去认人,然后就放了你!”
“好的好的,只要能放了我,干啥都行。”
那人带着星云进入广顺阁,分别找到了人力的工位和云宝所在的办公区,只是云宝的工位早已没了。随后,星云放走了那人,隐藏在角落,想看下是否还能找到什么知情者。
幸运的是,随着晚饭结束,很多人都回到了工位继续加班。按照那人描述的长相,一个年轻女孩返回到李炎的座位上,似乎是在继续工作。
星云又登录一会儿,发现没人继续回到这个小办公室,于是,她瞬间进入办公室,关上门,一把锁死房门,身形如鬼魅般逼近工位。李炎闻声抬头,还未反应过来,星云已将一张照片拍在桌上——正是云宝的面容。“听说你是他人力对接,他被辞退的事,知道多少?”声音冷峻逼人。李炎脸色骤变,手指微微颤抖:“你……你是谁?这是我们的公司内部机密,为啥要告诉你!”
星云冷笑一声,看到一旁的一块立在地上的书写板,上面吸着一个板擦,星云伸手把板擦握在手中,手掌一攥,板擦的胶皮掉落,其他部分变得粉粉碎。李炎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大,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星云将碎裂的板擦残骸轻轻放在照片旁,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我只想知道真相,不想牵连无辜。你若不说,下一个碎的,可能就是别的东西。”她目光如刀,紧盯着李炎颤抖的双眼,“他到底得罪了谁?”李炎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我……我真的不知道具体内情,但王朵曾接到一个高层来电,挂断后就说‘这人马上清退’,说是‘理由都找好了’。然后云宝就被辞退了。不过,我们可是给了补偿款的,有云宝资源签订的协议在,我拿给你看!”说着,李炎就要去拉抽屉,星云抬手制止,目光锁定李炎:“这个以后再说,关于云宝别的信息,你还知道多少?比如说,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或者住址什么的?”
“有,他入职的时候都填了,我拿给你。”说着,李炎打开人事系统,快速调出档案,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云宝的联系电话与家庭住址,还有紧急联系人。星云迅速记下了所有信息,继续问道:“关于云宝,你还知道什么?”
“云宝……我们平时接触的也不多,不过他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工作能力强,人也比较和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平时除了工作,都是独来独往。除了工作之外,可能是陪伴家人吧。”
星云盯着屏幕片刻,指尖在星云看没什么可问的了,身影一闪,原地消失。李炎吓得目瞪口呆。
“石晶晶,终于要见面聊了!”星云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朝着云宝的家庭住址飞去。此时已经是晚上,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枯叶掠过街道。星云走进一个相对较新的小区,按照门牌号找到了云宝家的单元楼。坐电梯上行,又找到对应的门牌。站在门前,星云心情很复杂。在眼前的这种危急情况下,星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石晶晶,好多年没有见真人了,见了怎么办,怎么开口,如何询问,如果发生了什么“撕破脸”的事,如何才能让自己和对方不要过于“撕破脸”,毕竟,对于云宝,石晶晶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
但时间紧张,不能耽误太久。星云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响了门铃。几秒后,门内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接着是锁芯转动的轻响。门开了一条缝,石晶晶警惕的脸出现在缝隙中,目光触及星云时骤然凝住。星云强迫自己露出一丝笑意:“好久不见,晶晶,我是星云,能进去说吗?”
石晶晶的手指微微颤抖,门缝中的目光从震惊转为戒备:“你来做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破夜的寂静。星云喉咙发紧,当年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与如今憔悴的面容重叠在一起,时光割出的裂痕无法忽视。“我来找云宝。”
“找他……”石晶晶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说道:“我还以为你和他很亲近……是这样,我和他……两个月前,已经……离婚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什么?什么?什么?”星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惊讶,可能在她心里,甚至在很多人心里,云宝和石晶晶应该是情比金坚,海枯石烂,直到永久才对,为什么会离婚。
面对星云的问题,石晶晶低下头,声音微微发颤:“我曾经也觉得我和他只要在一起,不会分开,然而……对了,上次云宝回来取东西,但他自己在家常用的书架没收拾,自己的电脑还在,书架第二层有一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你要是想找他,或许能从那里得到什么。”石晶晶侧身让开一条过道,星云怀着同样复杂的心情,走进了这间屋子,屋内的装修温馨而整洁,空气中却弥漫着一丝冷清。
客厅的地垫上,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摆弄着手里小白兔玩具。
看到有一点,星云本能地脱下鞋子再向前走,顺着石晶晶指的方向,在阳台的角落,放着一个小书架。也许,这就是云宝在这里家里的一方小天地。星云缓步走近书架,指尖拂过那抹暗红的封皮,轻轻抽出笔记,也收好了桌子上的电脑和电源线,随后就往外走。再次路过小孩子时,小女孩抬起头,忽然咧嘴笑了,奶声奶气地喊了声“阿姨——”。
星云心头一颤,脚步微顿,望着孩子纯真的笑脸,鼻尖忽地泛起酸意。她蹲下身,指尖轻触小女孩的脸颊,声音微微发哑:“你叫什么名字?”孩子歪头笑,不答,只将小白兔往前一递,说道:“我叫新月,这是我的好朋友,可以陪我一起玩吗?”
星云凝视着新月,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她指尖微颤,几乎握不住那只玩偶。良久,星云轻柔地说道:“新月,以后阿姨再来看你……”说罢,星云起身向外奔去,她无法面对那双与云宝如出一辙的眼睛。
冲出家门的刹那,冷风扑面,星云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面对星云消失的背影,石晶晶默默关上门,低头看着新月。孩子仍举着小白兔,笑声清脆地问:“妈妈,阿姨还会来吗?”石晶晶喉头微动,将她轻轻搂入怀中,轻声道:“不知道……不知道……”
星云带着云宝的东西回到住处,夜已深沉。她将电脑连上电源,屏幕亮起的瞬间,心跳不由加快。红色笔记本摊开在膝头,字迹熟悉而陌生,一页页翻过,尽是未曾知晓的内心独白。直到夹层中滑落一张照片——云宝抱着新月,笑容温柔,背面写着:
“也许有一天,她会想起我。”
看了云宝留下来的文字,还有电脑里的一些记录,星云了解了这些年来云宝生活的大概情况,也知道了云宝经济问题的前因后果。原本对石晶晶的恨意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云宝的思念,这份思念中带着恨,她恨自己没有把握好和云宝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恨云宝让自己迈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恨云宝当了逃兵,留下自己一个人。可她更恨的,是命运无情地捉弄。
星云来到南黄秘境,回忆起自己和云宝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开心和痛苦交织在每一寸土地上。夜空如墨,繁星点点,仿佛无数未说完的话语悬在天际。星云仰头望着,任寒风拂过面颊,湿痕早已凝成冰凉。她缓缓翻开红色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上面只写着一行字:“不要难过,即便一切都无法过去。”这是云宝送给自己的一句话,可能是对自己最后的鼓励吧。
就在这时,星云注意到,半空中一个泛着微亮的光点缓缓降落,如同流星逆生,停在她颤抖的指尖前。光点轻颤,映出云宝年幼时的模样,稚声呢喃:“我想,看看,再走……”
“灵魂力凝形?”犹如一道雷劈在了自己的头上,星云全身颤抖,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如潮水般涌来,与记忆中云宝的温度分毫不差。她哽咽着伸出手,指尖轻触那团微光,仿佛再度抚过云宝幼时柔软的发。
瞬间,幸运欣喜若狂,泪水夺眶而出,一下子跪倒在地,一声一声地嘶吼道: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她感觉云宝的气息在指尖萦绕,久久不散。星云迅速调动体内全部灵力,形成一个保护罩,将光点包裹在其中,轻轻运动着光点,来到祖师祠堂。
进入祖师祠堂后,星云一边维持着灵力护罩的稳定,一边将供桌上那块碎裂的玉牌轻轻聚拢,然后引动光点进入玉牌,在光点进入玉牌的一刹那,星云催动全身灵力,构建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法阵,法阵中央玉牌迸发柔和光晕,裂纹间流转着星河流转般的符文。光点彻底融入瞬间,逐渐扩散,变成形似云宝的一抹残影,玉牌竟自行悬浮而起,碎片缓缓弥合。随后,残影也融入玉牌中,此时,玉牌表面虽然仍有裂纹,但至少是完整的一块了。星云双手颤抖着捧起玉牌,泪水滴落在表面:“还没结束!”
星云将玉牌收入怀中,来到南黄秘境入口处,回头看着这片历经风霜,破败多年后又被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秘境,心中涌起万千情绪。这里埋藏着她与云宝最深的执念,也见证了她们最后的离别。她轻轻触摸着怀中的玉牌,感受其中微弱却真实的心跳般脉动,仿佛云宝仍未彻底离去。寒风掠过耳际,她低声呢喃:“没有你,要这秘境干什么!”
只见星云伸手结印,念念有词,刹那间,整个秘境天崩地裂,狂风大作,山石崩摧,草木同腐,大地裂开幽深缝隙,吞噬着过往的痕迹。星云立于虚空,衣袂翻飞,眼中却无悲喜,唯有一念执守。整个南黄秘境逐渐向星云汇聚,化作一缕流光没入她手中。南黄秘境彻底消失,星云站在化石学院的草地上,自言自语道:“看来,要离开这里了……”
夜深人静,窗外细雨无声洒落,星云蜷缩在自己宿舍床上,仔细思考着如何找到云宝的肉身。但多日来不眠不休,极度疲劳的星云,不知不觉睡着了。
恍惚中,天边泛起微光,雨也停了。星云仍坐在原处,眼睛干涩而灼痛,照片边缘已被揉得发毛。她缓缓打开电脑,将云宝的日记一篇篇保存到云文档中,就在她打开浏览器的瞬间,她注意到快讯板块上弹出一则消息:
“五天前,在龙岭考古队驻地附近发现的尸体,经确认,死者名叫云齐,男,34岁,殷国西北道准格城薛弯村人,独自钓鱼时突发心肌梗死,不幸去世,现遗体已被转送至太医院,如有亲人需要前来认领遗体,可随时直接前往太医院综合楼登记办理。”
看到这则消息,星云觉得很奇怪,看之前的报道,明明看到的就是云宝的脸,怎么现在又说是其他人?难道是名字错了?还是云宝有曾用名?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自己作为云宝的大学老师,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总之,星云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既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太医院必须走一趟。
“今天是第六天了,没时间了。”
星云迅速收拾好行装,将玉牌紧贴胸口,踏上前往太医院的路途。沿途阴云密布,仿佛预示着真相即将撕裂天际。
太医院绿瓦白墙,宏伟气派,不愧是殷国最权威的医学机构。传说是当初第四次全大陆战争时期,当时的殷国打败了布斤氏后裔的起义军,战争结束后,殷国朝廷用战争赔款修建了一所名叫“明文”的医疗机构,也就是太医院的前身,原本是开放给所有人就医的地方,距今又有一万多年的历史。到第五次全大陆战争结束之后,李氏“重新掌权”后,将这里改为了太医院,主要为皇室成员和朝廷高官就医。
不到一个时辰,星云便来到了太医院门口。星云发现,太医院门口除了普通警卫以外,还有不少禁军、左卫和右卫的军士持械巡视,戒备森严。不过,这对于星云来说,都不是难事。重要的是如何快速地找到那具尸体。
在想办法的时候,星云发现,官方发布的这个公告也确实有用,发一个名叫“云齐”的假身份,如果来人是认领“云齐”,则明显就是捣乱的,如果来人是认领“云宝”,则至少是个知情人。这样,既可以防止被领错,还可以筛出那些知情人,又能试探出真正关心云宝的人,甚至有可能抓到对云宝使阴招儿的人,可谓一举数得。星云不禁感叹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找机会见见出这个主意的人,做事风格有点像云宝,一手挥出去,能落下好几个套。”
想了一会儿,没想到什么相对较好的方式:“来都来了,见机行事吧。”星云走进接待室,来到一个有工作人员的窗口,坐在位置上问道:
“您好,抱歉打扰下,我看了通告,来认领遗体。”
一名身着制服套装的女工作人员说道:“您好,请问您要认领的是?”
“哦,之前报道我看了,我要认领的就是在龙岭考古队驻地旁发现的那具遗体,但画面里是我要认领的人,但后面发的通告里说的姓名又对不上,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总之我得看看。”
听到这个回答,工作人员一脸疑惑,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工作人员说道:“这样,您稍等,我联系一下我们领导,看如何给你安排。稍等哈。”说罢,工作人员起身离开。片刻后,她回来后,从柜台里出来,将星云带到一旁的沙发上,并且给星云倒了一杯热水,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您这个情况我汇报给领导了,说是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得走个流程,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您先在这里等会儿哈。”说罢,工作人员返回柜台,接待别的访客去了。
星云端起茶杯,热气氤氲中映出他微眯的双眼。她心想:“除了这里,暂时也没有别的线索了,等就等吧,就是希望,别太晚……”
很快,到了中午,柜台里的工作人员陆续去午休,星云问了好几次,都让继续等,星云实在没办法,只能继续等着。
下午上班点刚到,接待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身着深色羽绒服,披头散发,一脸憔悴的女子,她径直走向柜台,声音沙哑地说道:“我要认领云宝的遗体。”星云心头一紧,目光如炬般投向那女子。
“多多?”
那女子回头一看,惊愕地张大了嘴,颤抖着声音:“星……星云?”
二人瞬间抱在一起,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