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的声音在战情室死寂的空气里砸落，像一颗冰冷的铅弹。
那份摊开的报告，尤其是末尾那串触目惊心的数字——$6,530,000,000.00——仿佛带着灼人的热量，烫得在场每一个人都呼吸不畅。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火山终于爆发。
“总统阁下，我们不能答应！太荒谬了，这是对美利坚合众国最赤裸裸的敲诈！”
国防部长亨利·劳埃德第一个拍案而起，魁梧的身躯因暴怒而微微颤抖，手指几乎要点穿那份虚拟的清单。
“六十亿！他胡安·卡洛斯算什么东西？一个靠我们支援的武器才站稳脚跟的边境土皇帝！”
“他手下那些所谓的‘警备力量’，有多少悍马、多少标枪导弹是我们给的？现在竟敢反过来用这些武器勒索我们？”
“六十亿足够重建半个纽约港！给他？让他用我们的钱打造一支足以威胁我们南境的私军？这绝不可能！这比金特罗的炸弹更危险！”
他的咆哮如同重锤，敲打着在场军人们的神经。
几位来自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将军面色铁青，紧抿着嘴唇，眼神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难以置信。
是的，这笔钱足够他们发动一场中等规模的地区战争，而不是交给一个不可控的军阀。
“亨利，冷静点！”
幕僚长埃德温·贝克的声音尖锐地插了进来，带着财政管家特有的焦灼和精明。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串零，仿佛在看一个即将吞噬联邦预算的深渊。
“咆哮解决不了问题！不过六十亿？”
“总统阁下，1985财年，我们的联邦赤字预计是2120亿！国会山上那帮老爷为了削减几十亿的开支都快打破头了！”
“目前我们正在大规模减税刺激经济，财政压力巨大无比！贸易逆差已经创纪录了！”
“这个时候，您要批准这样一笔相当于对中东主要盟友年度军援总和、足以建造十艘‘佩里’级护卫舰的巨额支出，去武装一个墨西哥军阀？”
他猛地转向总统，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总统先生，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政治自杀！”
“一旦风声走漏……好吧，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完全保密，国会山的反对派会立刻给我们贴上一堆‘懦弱’、‘无能’、‘出卖国家利益’的标签！”
“他们会质问，为什么不用这笔钱加强我们自己的国土安全？”
“为什么不直接派英勇的海豹和三角洲去解决问题？为什么要用纳税人的血汗钱去填一个贪得无厌的军阀的胃口？”
“那些自由岛上失去亲人的家属，他们的悲伤会瞬间转化为对政府的滔天怒火！”
“恕我直言，总统阁下，无论是您还是我们全部，都根本承受不起这个！”
国务卿乔治·普拉特阴沉着脸，他考虑的是更广阔的棋盘和国际法理的泥潭。
“埃德温说得对，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国家尊严和全球领导力的根本性问题！”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资深外交官的刻薄。
“接受这个条件？向一个军阀低头？支付六十亿美元的‘保护费’？”
“上帝啊，想想这消息传出去会是什么景象！克里姆林宫会开香槟庆祝！戈尔巴乔夫会立刻在联合国安理会掀起滔天巨浪，指控我们才是世界秩序最大的破坏者！”
“欧洲那些‘盟友’，密特朗、科尔，他们本就对我们的强硬姿态颇有微词，这下好了，他们会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我们为了复仇不择手段，践踏主权，豢养军阀！”
“我们在二战后苦心建立，并努力维系的国际规则体系，都会因为我们的一次妥协，而轰然坍塌一大块！”
“这个代价，远比一座雕像的物理损伤更致命！我们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为无视国际法、欺凌弱小邻国的恶霸！”
他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语气。
“而且，这开了何等恶劣的先例？”
“今天，我们用六十亿买通一个胡安，去对付金特罗这么一个毒枭，明天菲律宾的军阀会不会有样学样？后天，苏联在阿富汗的行动是不是也显得‘名正言顺’了？”
“毕竟他们可是应‘合法政府’邀请去的！我们苦心经营数十年的道德高地，将荡然无存！”
战情室里回荡着三位重臣激烈的反对声，空气中弥漫着被羞辱的愤怒和对国家利益受损的深切忧虑。
六十亿，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凯西一直沉默着，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在激烈争论的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紧锁眉头、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总统身上。
当劳埃德部长再一次咆哮“必须强硬回绝，甚至可以考虑对胡安实施制裁，切断他的财路！”时，凯西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阴暗角落的冷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制裁？”
凯西局长发出一声短促而略带嘲讽的轻笑，像夜枭的低鸣。
“亨利，制裁对胡安·卡洛斯有用吗？”
“索诺拉州是什么地方？墨西哥的边陲，金特罗曾经的老巢之一！”
“拜托，诸位，醒醒吧！”
“我们的制裁最多能卡死墨西哥城的政府，但对卡纳内阿那个独立王国，顶多算是隔靴搔痒，伤不了他的筋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把胡安逼到墙角，彻底得罪了他，会发生什么？”
“别忘了，金特罗虽然被我们列为头号死敌，但他的财富网络还在！”
“如果金特罗开出更高的价码，比如承诺不追究他之前对金特罗势力的打击，甚至划给他更大的地盘和走私通道，你们猜，这个唯利是图的军阀，会不会立刻调转枪口，把美墨边境卖给金特罗当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