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木扛举的“胜利”并未带来任何喘息,反而像是拉开了更残酷篇章的序幕。秦晋川冰冷的目光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驱赶着所有幸存者奔赴下一个“刑场”。
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猖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训练场早已化作一片巨大的泥沼,每一次抬脚都伴随着黏腻的吸附声和巨大的体力消耗。
“下一项!轮胎翻转!目标,前方一百米折返点!时限,五分钟!最后三名,淘汰!” “黑豹”教官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狰狞。
沉重的卡车轮胎如同黑色的巨兽,半埋在泥浆里。这不再是团队协作,而是纯粹的个人体能压榨。
姜青白走到一个轮胎前,雨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抹了把脸,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泥腥味的空气,将体内残存的灵泉能量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不是为了增强力量,而是为了维持核心的绝对稳定,保护旧伤处不被这狂暴的发力方式撕裂。
“开始!”
命令如同发令枪,所有人如同绝望的困兽,扑向面前的轮胎。
“嘿——!”
姜青白低喝一声,腰腹核心骤然发力,双臂青筋暴起,借助腿部蹬地的力量,猛地将沉重的轮胎掀起一个角度,然后利用惯性,用肩膀和手臂配合,艰难地将其向前推倒!
“砰!”
轮胎砸入泥浆,溅起大片污浊的水花。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翻转,都像是从身体深处榨取最后一丝力气。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汗水混合,迷离了双眼。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周围的男兵们情况同样糟糕,甚至更甚。有人因为发力过猛而拉伤了肌肉,惨叫着倒地;有人因为体力不支,瘫倒在轮胎旁,任凭雨水冲刷,眼神空洞;还有人疯狂地嘶吼着,如同野兽,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推动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黑色圆圈。
姜青白咬紧牙关,她的动作不像有些男兵那样狂暴,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精准和效率。她总能找到最省力的发力角度,利用轮胎落地的惯性,减少不必要的消耗。她的眼神始终聚焦在前方,那模糊的折返点仿佛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注视,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始终跟随着她。评估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计算着她的体力消耗,预测着她的崩溃临界点。
他是在等着看她倒下吗?等着看她像其他人一样,在这纯粹的体能炼狱中显露出脆弱?
不!
绝不!
一股更加凶狠的倔强从心底迸发!她不再去感受肌肉的酸痛和肺部的灼烧,将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翻转”这个单一的动作上。灵泉能量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死死护住她的心脉和关键肌肉群,让她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却始终维持着那最后一线清明。
当她终于将轮胎推到折返点,并开始更加艰难地往回翻转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兵,在距离终点只有十几米的地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栽倒在泥浆中,再也没能爬起来。
淘汰!冰冷的现实如同这雨水,浇得人透心凉。
姜青白的心脏狠狠一抽,但她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她只是更加疯狂地压榨着自己,推动着轮胎,一寸一寸地向着终点线挪动。
当她最终将轮胎推过终点线,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趴在冰冷的泥浆里,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时,耳边传来了助教冰冷的报数声。
她不是最后三名。
她活下来了。
然而,地狱远未结束。
“集合!废物们!下一项,泥潭拖拽!”“黑豹”教官的咆哮如同梦魇,再次响起。
所谓的泥潭拖拽,是在一个更深、泥浆更加黏稠的泥潭中,两人一组,一人躺倒,另一人用绳索拖拽其前进五十米,然后角色互换。这不仅考验拖拽者的绝对力量,更考验被拖拽者在泥浆中闭气、忍耐和配合的能力。
姜青白的搭档,是小组里一名相对瘦弱、此刻已是面无人色的男兵。
“我……我先拖你……”那男兵看着深不见底的泥潭,声音都在发抖。
姜青白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我先拖你。保存体力。”
她不容分说,将绳索套在自己肩上,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那令人窒息的泥潭。冰冷的泥浆瞬间淹没到大腿,巨大的阻力让她举步维艰。她身体前倾,将全身的重量和力气都灌注到绳索上,如同逆水行舟的纤夫,一步一步,艰难地拖拽着身后的队友前行。
泥浆糊住了口鼻,她只能短暂地屏息,在换气的瞬间猛地甩头,甩开脸上的污泥。肩膀被粗糙的绳索磨得火辣辣地疼,仿佛皮肉都要被撕裂。双腿在黏稠的泥浆中每一次拔出、迈出,都如同在进行一场酷刑。
当她终于将队友拖到终点,自己几乎要虚脱倒下时,轮到队友拖拽她。
她躺倒在泥浆中,任由冰冷的、带着腐烂气味的泥水淹没身体,只留出口鼻艰难呼吸。绳索套在她的腋下,队友开始发力拖拽。身体在泥浆中被强行拖动,摩擦着底部的碎石和杂物,带来阵阵刺痛。泥水不断地灌入口鼻,她只能强行闭气,在几乎窒息的前一秒,才猛地仰头,贪婪地吸一口混杂着泥腥味的空气。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拥有灵泉空间、意志坚定的战士,只是一个在泥沼中挣扎求生的卑微生命。尊严、羞耻、性别……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冰冷的泥浆碾得粉碎。
唯有那不屈的意志,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在濒临熄灭的边缘,死死坚守。
她能感觉到,秦晋川就站在泥潭边。雨水沿着他冷硬的帽檐滴落,他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她的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或评估,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观察,像是在记录一个实验体在极限环境下的最终反应。
他看着她被泥浆淹没,看着她挣扎呼吸,看着她如同货物般被拖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不知为何,姜青白却从那极致的冰冷中,感受到了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仿佛感同身受般的沉默。
当她最终被拖出泥潭,如同一条濒死的鱼瘫在岸边,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时,她听到秦晋川对“黑豹”教官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调整下一项科目顺序,穿插心理抗压测试。”
“黑豹”教官愣了一下,随即领命:“是!”
姜青白躺在泥地里,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污泥,却冲不散心中那莫名的悸动。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给她,或者说给所有濒临崩溃的人,一个短暂的、喘息和调整的机会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疲惫淹没。
但无论如何,她又撑过了一轮。
体能极限的比拼,最终演变成了意志力的绞杀。
而她,依旧是那个没有被绞碎的幸存者。
她缓缓闭上眼,任由意识在疲惫的海洋中沉浮。
秦晋川,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看到我在泥泞中打滚,在绝望中挣扎,却依旧不肯熄灭眼中的火?
如果是……
那么,你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