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的春天来得早，正月刚过，沈家门卫所外的海面上便褪去了残冰，浪花裹着湿润的海风，吹得岸边的柳枝抽出了新芽。戚继光站在城头，看着水师兵士们操练——二十艘福船列成纵队，在海面上来回穿梭，炮声隔着海风传来，沉闷却有力。
“元敬，你看这水师的势头，比去年冬天又强了不少。”俞大猷拿着一卷文书走上城头，笑着递过来，“这是各卫所报上来的春汛巡查计划，你看看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戚继光接过文书，指尖划过“岱山岛”“衢山岛”等熟悉的地名，眉头微微一皱：“这些岛屿附近的暗礁区，去年冬天救渔民时已经摸透了，但春汛一到，洋流会变，得让巡查的兵士多带几本地形图，再跟当地渔民多打听打听。”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台州港的商船最近多了起来，得提醒市舶司，既要加快查验速度，也不能漏了可疑船只。”
两人正商议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名兵士翻身下马，手里捧着一个包裹，快步走到戚继光面前：“将军，营外有位自称‘赵六’的老汉，说曾是您手下的兵士，特意从福建赶来，说有要事禀报。”
戚继光一愣，随即想起赵六——那是十年前他在福建抗倭时的兵士，因伤退役后回了老家。他立刻让人把赵六请进来，不多时，一个穿着粗布短衫、背着竹篓的老汉走进营中，脸上刻满了风霜，右手却始终揣在怀里，像是护着什么东西。
“将军！”赵六见到戚继光，当即跪了下来，声音哽咽，“我听说您在浙江守海疆，特意赶过来，有件东西要交给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本子，双手递了过去，“这是我爹当年在水师当差时记的海图，上面标着福建到浙江沿海所有的暗道和避风港，还有倭寇常走的几条小路。去年我听说有倭寇从福建那边往浙江窜，就想着这东西或许能帮上您。”
戚继光接过本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泛黄的纸页上，用墨笔细致地画着海图，旁边还注着洋流变化的时间和暗礁的位置，字迹虽有些潦草，却处处透着用心。他想起赵六的爹——那位在抗倭中牺牲的老水师，眼眶不禁发热：“老赵，多谢你，这东西比金银还贵重。”
赵六站起身，又从竹篓里掏出一袋干货：“这是我自家晒的鱼干，给弟兄们尝尝。我这次来，还想跟您说件事——福建那边有些渔民，听说浙江开海通商，都想来这边做生意，可又怕路上遇到倭寇，要是水师能在福建到浙江的海路上多巡查几趟，既能护着商船，也能防着倭寇。”
俞大猷闻言，立刻说道：“你说得对！咱们之前只盯着浙江沿海，却忘了福建和浙江的海路是连在一起的。明日我就派三艘战船去福建沿海巡查，再跟福建的水师将领通个气，让他们也多留意，咱们两省联手，倭寇就更难钻空子了。”
接下来的几日，戚继光和俞大猷一边安排春汛巡查，一边根据赵六提供的海图，调整卫所和烽火台的布局。这天午后，台州知府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将军，福建漳州府送来书信，说有艘商船在途经渔山列岛时，被一股倭寇劫了，船上还有十几名浙江商人。”
“又是渔山列岛！”戚继光猛地站起身，走到海图前，指着渔山列岛的位置，“这里暗礁多，商船常在这里避风，倭寇肯定是盯上了这一点。”
俞大猷立刻召集水师将领，制定救援计划：“渔山列岛的暗道多，咱们不能硬闯。让熟悉地形的渔民带路，分三队出发，一队从正面吸引倭寇的注意力，一队绕到岛后堵住倭寇的退路，还有一队负责搜救商人。”
次日清晨，水师船队悄悄出发。渔民向导站在船头，不时提醒兵士们避开暗礁：“前面那片黑礁石区，底下有暗沟，倭寇的小船常藏在里面，咱们得小心。”
船队靠近渔山列岛时，果然看到几艘倭寇的小船停在暗沟里。正面的战船故意放了几炮，倭寇们以为是商船路过，纷纷驾着小船冲了出来。绕到岛后的战船趁机堵住暗沟，将倭寇的退路截断。负责搜救的兵士则乘小船登上岛屿，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被掳的商人。
“多谢将军救命！”商人们对着兵士们连连作揖，其中一个商人说道，“倭寇把咱们的货物都搬到了岛上的帐篷里，还说要等其他倭寇来接应，再把咱们卖到东瀛去。”
兵士们立刻冲向帐篷，将正在分赃的倭寇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倭寇要么被擒，要么被歼，没有一个逃脱。
船队返航时，商人们拿出银两感谢兵士们，却被戚继光婉拒了：“护着你们平安通商，本就是咱们的职责。你们放心，今后福建到浙江的海路，咱们会派水师定期巡查，绝不会再让倭寇胡作非为。”
回到卫所时，赵六正和兵士们一起整理海图。看到戚继光和俞大猷回来，他立刻迎上去：“将军，我跟弟兄们商量着，把福建的海图和浙江的海图合在一起，这样巡查的时候就更方便了。”
戚继光看着赵六和兵士们忙碌的身影，又望向远处平静的海面，心中满是欣慰。春汛的海风拂过脸颊，带着希望的气息，他知道，有这些忠诚的兵士、热心的百姓，还有两省联手的防御，这片海疆的太平，定能长久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