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隼”拖着残躯,在死寂的尘埃带中又漂流了数日。王默然如同一个最吝啬的管家,精确计算着每一分能量的消耗,将绝大部分混沌源炁用于维系舰艇最低限度的隐匿与航行,只留下涓滴细流滋养己身。道基的裂痕依旧,但那种随时可能彻底崩碎的危机感,在“星语”力量与新生意境的共同支撑下,总算减弱了些许。肉身的创伤也在缓慢愈合,至少不再影响基本的活动。
终于,在能量储备即将跌破临界点,连最低功率的隐匿都无法维持的前夕,探测器捕捉到了前方星域环境的显着变化。
那片被称为“翡翠林海”的星域,开始展现出它独特的风貌。
并非预想中的、由无数绿色星辰组成的森林。眼前的景象更为奇异、宏大。那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由浓郁到化不开的翠绿色星云物质构成的海洋!这些星云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真正的原始丛林般,凝聚成无数粗细不一、蜿蜒扭曲的“枝干”与“藤蔓”,纵横交错,绵延不知多少光年。在这些“枝干”之间,漂浮着大大小小、如同翡翠般剔透的星球残骸或是气体凝聚块,它们散发着柔和而充满生机的翠绿光芒,将整片星域映照得如同一个梦幻般的绿色王国。
浓郁的、近乎实质的生命气息与一种古老、沧桑的草木精华意蕴,即使隔着“巡天隼”残破的舰体,也清晰地传递进来,让王默然精神微微一振。这与“赤阳余烬”的狂暴死寂截然不同,此地充盈的生机能量,对他修复肉身创伤大有裨益。
然而,美丽往往与危险并存。
王默然的辟道之瞳穿透那瑰丽的翠绿色光芒,立刻察觉到了潜藏的杀机。那些看似宁静的星云“枝干”内部,能量流动极其复杂且不稳定,隐藏着无数细微的空间褶皱和引力陷阱。一些较大的“翡翠”星体周围,环绕着肉眼难辨的、由纯粹生命能量构成的湍流,其强度足以撕碎小型舰艇。更深处,隐约传来几股令他如今状态都感到心悸的、如同洪荒古兽般沉睡的庞大生命波动。
“万载空青玉髓……传闻蕴含无限生机,能滋养枯竭本源,逼出蚀骨死气。若真存在,必诞生于此地生命能量最为凝聚、且历经万古沉淀蜕变的核心之地。”王默然回忆着医修的话语,目光扫过这片浩瀚而危险的林海。
他不敢驾驭“巡天隼”贸然深入。以舰艇现在的状态,闯入那些能量湍流区无异于自寻死路。他需要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边缘区域,先尝试修复舰艇,恢复部分实力,再图深入。
操控着“巡天隼”,他小心翼翼地沿着林海的外围巡弋,避开那些明显能量躁动的区域,寻找着合适的落脚点。数个时辰后,他终于发现了一处相对理想的所在。
那是一片由数十块较小的、如同破碎翡翠般的星骸聚集形成的、相对稳定的“岛屿群”。这些星骸大小不一,最大的约有百里方圆,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莹莹绿光的苔藓类植物,甚至能看到一些奇特的、如同水晶兰般的植被稀疏生长。岛屿之间的虚空中,翠绿色的星云物质较为稀薄,能量流动也相对平缓。
王默然选择了一块中等大小、表面较为平坦的星骸,操控“巡天隼”缓缓降落。舰艇接触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苔藓地面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轻响。
甫一落地,浓郁至极的生命气息便如同潮水般涌来,透过舰体缝隙渗入。王默然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肉身那无处不在的隐痛似乎都减轻了一分。此地生机之浓郁,远超他的预期。
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辟道之瞳全力展开,仔细扫描着这片星骸岛屿。除了那些低等的苔藓和晶兰植物,并未发现其他强大的生命体。星骸内部结构稳定,能量反应平和,似乎是一处安全的避风港。
他立刻行动起来。首先,他需要为“巡天隼”补充能量。舰艇的能源核心已近乎枯竭,仅靠残余的能量,连维持基本维生都困难。
他走出舰舱,双脚踩在柔软的、散发着清新草木气息的苔藓上。环顾四周,翠绿色的星云光芒如同薄纱般笼罩着这片岛屿,静谧而神秘。他走到岛屿边缘,看向下方那缓缓流淌的、如同翡翠河流般的星云物质。
这些星云物质中蕴含着磅礴的生命能量,但其形态过于狂野,直接汲取恐会引动整片区域的能量暴动。他需要一种更温和、更高效的方式。
心念微动,他尝试引动体内那新生的混沌源炁。这一次,不再是用于战斗或修复,而是尝试着与外界这浓郁的生命气息进行“沟通”与“引导”。
混沌源炁那独特的、包容而又能界定秩序的特性,在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性。它如同最灵巧的触手,探入周围的生机能量流中,并未强行掠夺,而是以一种奇异的频率与之共鸣、调和,将那些原本狂野不羁的生命能量,缓缓梳理、凝聚,化为一丝丝精纯温和的翠绿色灵曦,如同受到召唤般,主动汇向王默然的掌心。
在他掌心上方,一个微小的、由混沌源炁构筑的漩涡缓缓形成,贪婪而有序地吞噬着汇聚而来的生命灵曦。漩涡中心,一点翠绿的光芒越来越亮,逐渐凝聚成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生机与草木清香的液体——这是高度浓缩提纯后的生命精华!
成功了!王默然心中微喜。以混沌辟道之境驾驭能量,果然玄妙无穷。他立刻将这滴生命精华引导注入“巡天隼”暴露在外的、与能源核心连接的基础能量导管中。
如同久旱逢甘霖,那滴生命精华融入的瞬间,濒临熄灭的能源核心符文猛地亮起了一丝微弱但稳定的光芒!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看到了希望。
他如法炮制,不断凝聚生命精华,一点点地为“巡天隼”补充着能量。这个过程对他自身消耗也不小,新生混沌源炁的增长极为缓慢,但他乐此不疲。每多恢复一分舰艇的动力,他就多一分在这险地生存和探索的资本。
在持续为“巡天隼”补充能量的间隙,他也开始借助此地浓郁生机,加速修复自身肉身的创伤。生命灵曦滋养着干涸的经脉,温润着受损的脏腑,效果远比他自己慢慢温养要快得多。数日下来,他肉身的伤势已恢复了三四成,虽然道基裂痕依旧棘手,但至少行动无碍,力量也恢复了一两成。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他以为可以在此地安心休整一段时间时,危险,如期而至。
这一日,他正凝神聚炼生命精华,突然心生警兆!辟道之瞳猛地望向岛屿外侧的虚空。
只见那原本平静流淌的翠绿色星云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数十个模糊的、半透明的影子!这些影子形态不定,如同扭曲的幽魂,周身散发着与周围生命气息格格不入的、阴冷污秽的能量波动!它们贪婪地吸收着星云中的生命能量,所过之处,那些翠绿的光泽都黯淡了几分,甚至有些较小的星骸碎片,在被它们掠过之后,表面的苔藓迅速枯萎、失去生机!
“噬生幽魂?”王默然瞳孔一缩。这是典籍中记载的、某些生命能量极端浓郁星域可能孕育出的负面能量聚合体,它们以吞噬生机为食,对一切生命体抱有极大的恶意!
这些噬生幽魂显然是被王默然持续聚炼生命精华的动静吸引而来的!它们发现了这片岛屿上“可口”的猎物,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发出无声的尖啸,化作一道道惨绿色的流光,朝着王默然和“巡天隼”猛扑过来!
阴冷污秽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侵蚀神魂的寒意!王默然眼神一冷,毫不犹豫中断了能量聚炼,身形暴退的同时,双手急速划动!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消耗巨大的混沌焚寂,也没有施展尚不熟练的“定义”之力。而是将恢复的部分混沌源炁,结合对此地生命能量的理解,在空中勾勒出数个简单却玄奥的符文——并非攻击,而是“疏导”与“排斥”!
“草木皆兵,生机为盾!”
嗡!
符文亮起的刹那,岛屿上那些低等的苔藓与晶兰植物,仿佛被赋予了短暂的灵性,疯狂生长、交织,在王默然身前构筑成一道厚实的、流淌着翠绿光芒的植物壁垒!同时,周围空间中浓郁的生命能量,也被符文引动,形成一股无形的排斥力场,如同反向的潮汐,狠狠撞向那些扑来的噬生幽魂!
嗤嗤嗤——!
惨绿色的幽魂撞在生命壁垒与排斥力场上,发出了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剧烈反应!它们那污秽的能量被精纯的生机快速净化、消融,发出凄厉的魂啸!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幽魂,瞬间变得稀薄,几乎要溃散!
然而,这些噬生幽魂数量众多,且似乎没有真正的灵智,只有吞噬生机的本能。后面的幽魂悍不畏死,继续冲击着壁垒,那阴冷的污秽能量不断侵蚀着植物壁垒的生机,翠绿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王默然眉头微蹙,这些幽魂比他预想的还要难缠。单纯防御,迟早会被耗死。必须主动出击,或者……找到克制它们的方法。
他心念电转,回想起混元老祖意念碎片中提及的“……以太初……纳万序……”。混沌之道,包容万法,这污秽的噬生幽魂能量,是否也能被包容、转化?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现。他没有再加固防御,反而猛地撤去了身前的植物壁垒和排斥力场!
失去了阻碍,大群噬生幽魂发出兴奋的尖啸,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王默然吞没!
阴冷、死寂、污秽……种种负面能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疯狂地刺向他的肉身,侵蚀他的神魂,试图吞噬他的一切生机!
然而,就在这危急关头,王默然丹田内,那尊被数据流包裹的混沌道鼎,猛地一震!鼎身之上那些“开片”般的裂痕,仿佛化为了无数张贪婪的巨口,爆发出一种鲸吞海吸般的恐怖吸力!
不是排斥,而是……包容!吸纳!
那些涌入王默然体内的阴冷污秽能量,还未不及彻底破坏,便被这股霸道的吸力强行扯离,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涌入混沌道鼎之中!
道鼎内部,那缓慢旋转的灰蒙蒙混沌气流,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将这些污秽能量尽数吞没!灰、金、蓝三色光芒在鼎内急速闪烁、交织,那是混沌源炁、青铜秩序、星语数据流在与这些外来能量激烈冲突、磨合、转化!
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仿佛灵魂被撕裂又重组的剧痛,席卷了王默然的全身!道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即将爆炸般的轰鸣,那些裂痕似乎又有扩大的趋势!
但他死死咬着牙,坚守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全力运转混沌辟道境的功法,引导着这股狂暴的“纳序”过程!
吞纳万序,以混沌容之!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赌博!若成功,他或许能找到一个快速转化负面能量、补充自身的新途径,甚至对道基的修复也有裨益。若失败,道鼎彻底崩碎,他将万劫不复!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意志的较量中流逝。外界的噬生幽魂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它们发现这个“猎物”不仅没有被吞噬生机,反而在疯狂吸收它们的力量!它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啸,想要挣脱,但那混沌道鼎产生的吸力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它们牢牢束缚,继续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阴冷污秽的能量被道鼎吞噬殆尽,外界的噬生幽魂已然全部化为虚无。王默然浑身被冷汗浸透,虚脱般地单膝跪地,大口喘息着。
他内视丹田,那尊混沌道鼎依旧布满裂痕,但鼎身的光芒,似乎……凝实了一丝?鼎内那灰蒙蒙的混沌气流中,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墨绿丝线般游走的能量,那是被初步转化、驯服了的噬生幽魂本源!虽然总量微不足道,但却证明了他的想法是可行的!
“以混沌,纳万序……”王默然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条路,艰难而危险,但前景,似乎无比广阔。
他抬起头,望向“翡翠林海”的更深处。经过方才一战,他对此地的危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但也对自己的混沌之道有了新的信心。
万载空青玉髓,他志在必得。
稍作调息,恢复了些许力量后,他重新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向那浩瀚无垠、生机与杀机并存的翠绿色星云深处。
是时候,深入这片林海,去寻找那救治玄刹的最后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