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薛书记在一票赞成权这件事上，可是有过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哟……”
赵立冬慢悠悠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烟圈缓缓从鼻孔里飘出，眼神似笑非笑锁定薛洪泉。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刚到武门市履新时。”
“就是尊贵的省经济顾问魏忠殷先生，亲自陪着我过来的。”
“就在那场履新会议上，薛书记您跟今天一模一样，也是这般一意孤行。”
“当时，您直接否决了我提出的履新发展方案，非要力推前市长那套老掉牙的规划。”
“没有记错的话，魏顾问当场就给您，点了灯……”
“他老人家语重心长地说，前市长的方案藏着巨大漏洞，踩了省里安全发展的红线，盲目推进迟早要出大事。”
“可您呢？您是怎么做的？”
“也是不屑一顾，也是一意孤行，当时看都没看魏顾问一眼。”
“仗着手里书记那点权柄，非要搞一言堂，硬是拍板把方案推了下去。”
“后来啊……各位猜猜，怎么着了？”
赵立冬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凝固的脸，带着猎食者玩弄猎物的残忍快意。
“结果开工没俩月，薛书记那位温婉贤淑的结发妻子，咱们都敬着的嫂子，有一天刚好路过工地附近。”
“工地上那几十吨的塔吊吊臂，说断就断。”
“轰隆一声巨响，一块磨盘大的铁疙瘩从天而降，就那么直直砸了下去。”
“我的老天爷啊……嫂夫人当场就被砸得骨碎肉烂，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整个人嵌进泥土里。”
“成了一摊，分不清骨头和血肉的烂泥红浆……”
“那场面，啧啧……真是惨不忍睹啊。”
说到这里，赵立冬脸上最后一点虚假的悲悯彻底褪去。
只剩下，赤果果的威胁。
“所以啊，今天这事儿，我劝各位，尤其是薛书记，您可得耐着性子等。”
“等魏顾问大驾光临，把陈副市长这方案从头到脚、里里外外评估个透彻，看看里头藏没藏着安全红线，这才是最要紧的。”
“不然的话，万一历史重演了呢？”
“到时候……从天而降的意外，砸死的会是谁家的心头肉？”
赵立冬最后一句话，轻飘飘落下，却如同千斤重锤，砸向薛洪泉的心脏。
薛洪泉手中紧握的水杯，再也把持不住，落地面摔得粉碎。
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眼前泼洒的，哪里还是水渍？
分明是工地上飞溅的粘稠猩红，混杂着碎骨与烂肉的妻子遗体。
那摊嵌在泥土里、连轮廓都分不清的红浆，时隔多年，依旧在薛洪泉眼前灼烧。
薛洪泉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刚树立的决心与坚定，轰然崩塌，碎得比地上的玻璃杯还彻底。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是对魏忠殷阴狠手段的忌惮。
更是对殷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望。
这种绝望，也让一股寒意顺着空气蔓延开，直直冲进杨雪瑶的天灵盖。
“原来，薛书记的老婆，是这般惨烈的死法。”
“原来，这个看似摆烂的市委书记，背负着如此惨绝人寰的阴霾。”
“原来他的沉默与退让，从不是无能。”
“而是，被那场血腥梦魇、被魏忠殷的毒计，活生生压断了脊梁……”
连脾气最火爆的柳依依，也被这渗骨的绝望，攥住了心脏。
刚刚还怒目圆睁的眸子，瞬间失了神，攥紧的拳头无力地垂落。
她不是没想过官场的残酷。
却从未想过会残酷到，用一条人命做警告，还是薛书记最亲近的结发妻子。
死人了……
就那么惨烈地，死在意外里。
摊上殷家这样的对手，谁能不怕？
当赵立冬嘴角，那抹胜券在握的笑意，刚要爬上来。
向来胆小，单纯，怕事的刘诗雅，却突然挺直了脊背。
胸前的小土包虽不惹眼，此刻却挺得笔直。
像憋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赫然开口，打破了死寂。
“赵市长…… 您心心念念要等的魏忠殷顾问，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此时此刻，他自己恐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赵立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妮子，简直是胡说八道。”
“会议开始前，魏顾问亲自给我打了电话，说人已经在来的路上，马上就到。”
刘诗雅悄悄抬眼，飞快瞥了眼身旁，始终稳坐如山、一言未发的陈青云。
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您要是不信，现在就打个电话问问呀。”
“看看您心心念念的魏忠殷，到底来没来。”
赵立冬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往上窜，凉透了四肢百骸。
立马摸出手机，解锁屏幕。
当屏幕亮起的光映在脸上，衬得赵立冬那抹强装的凶狠，格外僵硬。
第一个号码拨出去，听筒里只传来单调的嘟嘟声，响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归于死寂的忙音，无人接听。
第二次，依旧是同样空洞的回响，撞得赵立冬心口发闷。
“不可能…… 他说马上就到的……”
赵立冬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拇指颤抖着第三次按下拨号键。
这一次，忙音来得更快，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赵立冬紧绷的神经上。
“怎…… 怎么会这样……”
赵立冬的声音彻底没了底气，原本洪亮的嗓门变得沙哑。
“接电话啊……魏忠殷你倒是接电话啊……”
冷汗，顺着赵立冬额角往下淌，方才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整个人，已经开始慌得一批。
就在这时，一直静坐如山、神色古井无波的陈青云终于开口。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却字字如利刃，道出了一个，让赵立冬近乎崩溃的真相。
“别费力气了。”
“所仰仗的魏忠殷，此刻正深陷桃色风暴。”
“连自救都已是奢望，哪还有半分余力顾得上武门市的烂摊子，管你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