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带着林朝恩、岳飞等人离开那家烟火气十足的面馆，汇入兰州城熙攘的人流，向着行宫方向走去。方才那孙虎前倨后恭、最后被他无意间露出的黄赤绶带惊得魂不附体的模样，犹在眼前。
跟在陈东侧后方的林朝恩，回想刚才那一幕，忍不住捂着嘴，发出低低的“嘿嘿”笑声，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对陈东道：“陛下，方才那位孙知州，倒也是个妙人儿，喜好这般微服出行，体察民情……不过嘛，在陛下您面前，他那点道行，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陛下您方才那一下，才是真正的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比他高明到不知哪里去了！奴婢对于陛下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陈东闻言，脚下步伐未停，只是嘴角微扬，摇了摇头，语气平淡：“行了，你这老奴，少拍这些没用的马屁，尽说这些好听的。”
“这不是显得陛下您厉害吗！”
陈东话锋一转，侧头看向另一边身形微胖却依旧步伐沉稳的岳飞，问道：“鹏举，最近西边，可有什么新的动静？”
岳飞神色一肃，立刻收敛了脸色，躬身回道：“禀陛下，据西域都护府和锦衣卫最新传回的消息，西边目前尚算平静，我军控制区域内并无大事。不过……西边的西边，那耶律大石的西辽王国，与塞尔柱帝国及其盟友，双方均已集结超过十万大军于河中地区，对峙已有多日，看情形，一场决战，恐怕就在眼前了。”
“哦？”陈东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耶律大石……这小子，如今倒是出息了，翅膀硬了，敢拉出十万大军跟塞尔柱人掰手腕了？看来这些年他窝在西边，没少积蓄力量。”他沉吟片刻，加快了脚步，“走，回去！朕要看看地图。”
与此同时，中亚，河中地区。
广袤而相对平坦的戈壁与绿洲交界地带，此刻却弥漫着冲天的肃杀之气。面对西辽王国挟雷霆万钧之势的强行西进，塞尔柱帝国苏丹桑加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集结了本部主力，并联合了西吉斯坦国王以及麾下大将埃米尔·库马吉等附庸势力，
勉强凑齐了十万大军，在这片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的河中原野上，扎下连绵营寨，与西辽军遥相对峙。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双方斥候游骑频繁交错，小规模冲突不断，所有人都明白，一场决定中亚未来格局的决战，已是一触即发。
西辽军阵前，耶律大石身披一副做工精良的明光铁甲，外罩一件象征王权的锦袍，骑在一匹神骏的河西健马之上。
他面容比早年在中原时沧桑了许多，鬓角已见霜色，但眼神依旧锐利如昔，紧抿的嘴唇显示着他内心的决绝。左右两侧，分别是深受他信赖的六院大王萧斡里刺和枢密使耶律术薛，两人同样甲胄在身，目光沉静地望向对面那一片望不到边的塞尔柱联军阵营。
耶律大石缓缓扫视着敌阵，心中并无丝毫轻敌之意。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这十万大军，几乎是倾尽西辽立国以来所有积蓄的倾国之兵！
此战若败，西辽国运堪忧，契丹族这最后的火种恐怕也将熄灭。他输不起，西辽必须要赢！
不过，仔细观察之下，他对己方的胜算还是有几分把握。对面的塞尔柱联军，虽然人数众多，旗帜杂乱，但其士兵的装备、阵型的严谨程度，与他麾下这些经历过辽末中原残酷战火洗礼、又随他西征万里筛选出来的契丹精锐相比，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尤其是作为核心的那两万契丹老兵，甲胄齐全，战技娴熟，乃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就在这时，塞尔柱军阵中，数骑奔出。为首者正是苏丹桑加，他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阿拉伯战马，头上裹着传统的黑色头巾，身着锁子甲，外罩一件绣着金色纹章的黑色战袍。他在距离西辽军阵一箭之地外勒住战马，身边十几名身材魁梧、眼神凶悍的亲卫骑兵一字排开。
桑加深吸一口气，扬声道：“请西辽国王耶律大石阁下，上前一叙！”
耶律大石闻言，与萧斡里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轻磕马腹，带着耶律术薛及十余名同样剽悍的契丹亲骑，卷起一阵烟尘，驰至两军阵前的空地上。
两位君主，年纪相仿，皆在四旬上下，隔着十余步的距离对视。桑加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与最后的外交努力：“耶律大石陛下！河中乃至西亚，乃是我塞尔柱帝国世代经营之地！阁下无故兴兵，强行入侵，实非仁义之举！还请陛下即刻下令退兵，以免生灵涂炭，两国交兵！”
耶律大石端坐马上，神情看似风轻云淡，但眼神却如鹰隼般锁定着桑加，他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霸道之意：“桑加苏丹，本王既然率领十万大军西出，便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退兵之言，不必再提。”
桑加脸色一沉，强压怒火，试图以势压人：“陛下！若执意不退，我麾下十万塞尔柱与库尔德勇士兵锋所指，绝不会饶恕入侵者！整个新月之地、阿拉伯世界的怒火，也将倾泻在西辽之上！陛下可要想清楚后果！”
耶律大石闻言，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更带着几分对眼前对手的轻蔑，他抬手用马鞭指了指东方，
又指向桑加：“后果？老子在中原，连那个恐怖的大明都打不过，被一路撵到这西陲之地！可对付你们这些中东的弱鸡……”
耶律大石话语顿住，目光陡然变得凶狠起来，右手在空中虚握，做了一个狠狠掐捏的动作，“还是手拿把掐！若不是东边那个庞然大物给的压力太大，逼得本王不得不尽快为族人找一块更安稳的立足之地，你以为本王愿意这么快就来打你们塞尔柱？”
桑加被他这番话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瞪着耶律大石。就因为打不过东方的明国，就要拿我塞尔柱当软柿子捏？当出气筒？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好！好！”桑加连说三个好字，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既然耶律大石阁下下执意要战，那我们也无话可说了！便在战场上，用刀枪来决定河中的归属吧！”
“正合我意！”耶律大石豪爽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言，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带着亲兵洒脱地奔回本阵。他心中暗道：今日之后，塞尔柱帝国这个名字，恐怕就要成为过去了！
双方君主回归本阵，压抑已久的大战气氛瞬间被点燃。
西辽中军大旗下，萧斡里刺见耶律大石回来，立刻策马迎上，关切地问道：“大王，谈得如何？”
耶律大石冷哼一声：“还能如何？不过是听听那位塞尔柱苏丹临战前的垂死挣扎罢了！”他不再废话，目光扫过肃立的诸将，迅速下达命令：
“萧斡里刺！”
“臣在！”
“令你为我西辽大军右翼主帅，统领五千契丹精锐，并两万仆从联军，负责右翼攻防！”
“遵命！”
“耶律术薛！”
“臣在！”
“令你为左翼主帅，统领五千契丹精锐，及两万仆从联军，负责左翼！”
“遵命！”
“本王自领一万契丹精锐，三万普通步卒坐镇中军，迎战塞尔柱主力！”
“是！”
命令迅速传下，西辽军队开始依照指令调动列阵。耶律大石建立西辽，靠的就是从中原带出来的这两万契丹精锐起家。这些老兵身经百战，甲胄兵器相对精良，是西辽立国的根本，也是契丹族最后残余的气运所系。
耶律大石看着他们有序进入战位，心中默默道：每损失一个，都足以让他心疼许久。
阵型列毕，右翼的萧斡里刺观察着对面塞尔柱军队的动静，果断下令：“命令右翼前军，两万仆从军步兵，向前缓慢列阵推进，接敌！”
号角声响起，西辽右翼的两万名主要由征服地区征召来的步兵，排着还算整齐的队列，举起长长的矛戟，如同移动的森林，向着塞尔柱军的左翼阵地缓缓压去。这些士兵装备相对简陋，士气也远不如契丹本部精锐兵马，但用于前期消耗和试探，正是合适。
对面塞尔柱军右翼的主帅，大将埃米尔·库马吉，看到西辽军主动发起进攻，立刻拔出弯刀，厉声下令：“勇士们，为了苏丹，为了真主，前进！迎战异教徒！”
双方的战阵很快接近。西辽步兵们呐喊着，将手中长达四五米的长矛奋力向前捅刺！对面的塞尔柱长矛兵也毫不示弱，同样以长矛对刺过来！
“噗嗤！”“咔嚓！”
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和木质矛杆断裂的声音瞬间响成一片！数千名长矛手在阵前互相疯狂捅刺，不断有人被刺穿胸膛，惨叫着倒下，空出的位置立刻被后面的人补上。
而在长矛兵的后方，双方的弓箭手也开始奋力抛射箭矢，密集的箭雨带着凄厉的呼啸声，越过前排士兵的头顶，落入对方的阵中，溅起一朵朵血花。战场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亡，伤者的哀嚎与战士的嘶吼交织在一起。
萧斡里刺率领着五千契丹精锐骑兵，静静地伫立在右翼后方的高地上，冷眼旁观着前方的血腥消耗。他注意到，经过严格训练的西辽仆从军步兵，在纪律和配合上略胜一筹，逐渐占据了上风，压制住了塞尔柱军的阵线。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将手中这支决定性的骑兵力量投入战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就在右翼激战正酣的同时，耶律大石亲自坐镇的中军，以及耶律术薛指挥的左翼，也与塞尔柱主力部队猛烈地撞击在一起。西辽军队，尤其是契丹本部的兵锋显然更为锐利，交战伊始，便在各条战线上都占据了主动，西辽步兵扛着长枪不断压迫着塞尔柱联军的阵型。
惨烈的厮杀持续了约莫两个时辰，烈日高悬，战场上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塞尔柱苏丹桑加在中军指挥台上，焦灼地观察着战局。他敏锐地发现，己方的右翼在耶律术薛的猛攻下，阵型已经开始松动，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桑加心头一紧，不好右边快崩溃，不能再等了！他猛地转身，对传令官吼道：“快！传令给埃米尔·库马吉，让他立刻分出一部分骑兵，火速支援右翼，务必稳住阵线！”
“是！”传令兵不敢怠慢，立刻挥动代表紧急调兵的旗语，同时数骑快马也向着右翼方向狂奔而去。
塞尔柱军右翼主帅埃米尔·库马吉，正指挥部队与西辽仆从军步兵鏖战，看到中军发出的支援旗语和奔来的传令兵，他脸色一变。他知道右翼步兵翼若被击溃，全中军会被包围，满盘皆输。
他立刻对身旁的副将埃米尔·阿布下令：“阿布！你立刻率领我军一半骑兵，赶往右翼支援，一定要顶住契丹人的进攻！”
“遵命，将军！”埃米尔·阿布抱拳领命，随即调转马头，大声呼喝着，开始集结右翼的塞尔柱骑兵，准备驰援岌岌可危的左翼战友。
高地上面，对面的骑兵动了，萧斡里刺身边的副将激动的指着战阵道，“大帅你看，对面骑兵动了！我们要不要支援！”
萧斡里刺闻言点头，步兵对战骑兵本来就是劣势，必须要支援，要是不去，自己的步兵阵线就被打崩。
耶律大石眯着眼睛大略估计了一下对方此次出动的骑兵，大概五千，自己这方用两千五百骑应该能应对。“你带两千五百骑兵上去支援，务必要拖住这股骑兵，至于本帅，时机成熟，就从侧面包抄，我要全歼，这股骑兵！”
末将遵命！
等副将带兵上前之后，萧斡里刺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