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路凛独自离开了302房间。言乐留在房内吸收晶核，隔壁的赵妍和纪念也开始了各自的提升。小队契约带来的意念链接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在百米范围内维系着四人的精神联系，虽然微弱，却让路凛能随时感知到他们大致的状态——平稳、专注，正在努力吸收着晶核的能量。
他需要了解这座名为“磐石”的钢铁堡垒内部更真实的生态。b7区相对安静，但路凛知道，这不过是避难所庞大冰山的一角。他需要看到更多。
离开相对整洁的居住区，路凛沿着指示牌，走向避难所内部更深处、更嘈杂的区域。空气逐渐变得浑浊，消毒水的味道被汗味、体味、食物腐败的酸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太多人长时间挤在封闭空间里产生的“人味”所取代。光线也昏暗下来，主要依靠墙壁上间隔较远的应急灯和某些区域悬挂的、功率不足的节能灯提供照明。
通道变得拥挤。穿着统一灰色工装、神情麻木的工人排着队走向某个方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普通人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来往的人流；偶尔有穿着稍好、带着武器或明显是异能者的人匆匆走过，周围的人会下意识地让开道路，眼神中混杂着敬畏、羡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路凛收敛着自身的气息，像一个普通的、初来乍到的幸存者，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他看到几个穿着破旧防护服的人，正费力地推着一辆满载着某种黑色矿石的手推车，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沉重的喘息在通道里回荡。他看到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孩子紧紧抱着一个空罐头盒，眼巴巴地盯着一个正在啃压缩饼干的壮汉，那压缩饼干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比黄金还要耀眼。
越往深处走，人声越发鼎沸。转过一个巨大的支撑柱，一条被临时开辟出来的“街道”出现在眼前。这里就是避难所内部自发形成的交易区，也被幸存者们称为“老鼠街”或“希望角”——讽刺的是，这里往往埋葬了最多的希望。
街道两旁挤满了人。没有像样的摊位，大多数人只是在地上铺一块破布，或者干脆把要交易的东西直接放在身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执声、压抑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末世特有的、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路凛的目光扫过那些“商品”。
一堆沾满泥土、款式各异的金戒指、金项链、金表，被随意地堆在一个破碗里，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过往的人，嘶哑地喊着：“金首饰！换吃的！一包泡面！一包泡面就行！”那曾经象征财富和地位的金属，此刻在生存面前，廉价得如同路边的石子。
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紧紧抱着一个看起来还算新的平板电脑，屏幕已经碎裂，他焦急地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展示：“电脑！里面有电影！有音乐！换半块面包！半块就行！”回应他的大多是漠然或嘲弄的眼神。娱乐？在饥饿面前，一文不值。
更触目惊心的景象在前方。
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靠在一根冰冷的金属管道上。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挣扎。她的面前没有铺任何东西，只有她自己。一块用炭笔写在硬纸板上的牌子，歪歪扭扭地竖在她脚边：
“干净，健康。两个馒头，或者等值食物。一次。”
字迹潦草，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入每一个看到它的人心里。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路凛敏锐的感知捕捉到她紧咬的下唇和眼中极力压抑的屈辱与绝望。偶尔有男人停下脚步，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估量，如同在打量一件货物。女人身体绷得更紧，却没有抬头。
路凛的脚步顿住了。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深沉的悲哀在他心底交织。这就是末世，将人性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生存的绞刑架下。尊严？在空瘪的胃袋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移开目光，不忍再看。他不是救世主，无法拯救每一个沉沦的灵魂，这种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浸透骨髓。
他继续前行，强迫自己冷静地观察。这里交易的“硬通货”极其有限：食物、干净的饮用水、药品、武器、以及…晶核。普通丧尸的灰白色晶核在这里偶尔能看到，被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交易双方都极其警惕。一颗晶核，往往能换到好几天的口粮。
路凛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大部分东西对他而言毫无价值。直到他走到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汉子蹲在那里，面前铺着一块脏兮兮的帆布。帆布上零零散散放着几样东西：一个锈迹斑斑的扳手，半瓶浑浊的劣质酒，几颗看不出种类的干瘪植物根茎，还有…几块形状不规则、颜色暗沉、像是某种金属废料的碎片。
这些东西本身毫不起眼，混杂在周围一堆破烂里。但就在路凛目光扫过那几块金属碎片时，他体内的【元素熔炉】核心，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非常微弱，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尘，若非路凛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但这悸动却无比真实！【元素熔炉】对高纯度、高能量或蕴含特殊法则的物质有着本能的感应！
路凛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目光似乎随意地落在那些碎片上。它们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氧化物，看不出本来材质，形状也毫无规律，像是从某个大型机械上暴力拆卸下来的边角料。
“老板，看点什么？”疤脸汉子抬起头，露出一口黄牙，眼神带着点市侩的精明，上下打量着路凛。路凛穿着普通，但那份沉静的气质和锐利的眼神，让他觉得不像一般的穷鬼。
路凛指了指那几块碎片，语气平淡：“这些废铁，什么价？”
“废铁？”疤脸汉子嗤笑一声，拿起一块在手里掂了掂，“兄弟，眼力不行啊。这可是好东西，从‘铁脊兽’身上弄下来的！硬得很！做把匕首或者箭头绝对够劲！”他信口胡诌着，显然是想抬价。
路凛心中冷笑。铁脊兽？一种以防御着称的变异兽，其骨骼和甲壳确实坚硬，但眼前这些碎片的气息，与铁脊兽那种蛮横的土系能量截然不同。它们给他的感觉更内敛，更…古老？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这感觉极其模糊，连【元素熔炉】的悸动都平息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哦？铁脊兽的甲壳碎片？”路凛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兴趣”，拿起一块掂了掂，入手沉重，触感冰凉粗糙，“看着不像啊，太碎了，杂质也多。怎么卖？”
疤脸汉子眼珠转了转：“一颗…不，两颗普通晶核！或者等值的食物、药品！”他开出了一个在交易街堪称“天价”的价格。
路凛放下碎片，摇摇头：“太贵了。就几块破铜烂铁。”他作势要走。
“哎，兄弟别急啊！”疤脸汉子连忙叫住他，“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你说多少？”
路凛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认真考虑：“半块压缩饼干。”这个价格，在交易街买这种“废铁”，其实也算高了，但路凛不想显得太急切。
疤脸汉子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显然对这个价格不太满意，但看着路凛平静的眼神，又看看自己摊位上无人问津的“宝贝”，最终一咬牙：“行！半块就半块！就当交个朋友！”
路凛从口袋里（实则是时空之隙）摸出半块用油纸包好的压缩饼干，递了过去。疤脸汉子一把抢过，贪婪地嗅了嗅，确认无误后，赶紧把几块碎片用一块破布胡乱包起来塞给路凛。
“兄弟爽快！下次有好东西还找你！”疤脸汉子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路凛接过那包沉甸甸的碎片，没再多言，转身汇入人流。他将布包直接收入时空之隙，隔绝了外界可能的探查。碎片入手时，【元素熔炉】核心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共鸣，随即彻底沉寂下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路凛心中疑惑更深。在磐石避难所这种地方，竟然能碰到连【元素熔炉】都产生感应的东西，这本身就不寻常。
他没有立刻研究，现在不是时候。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就在路凛准备离开交易街时，一个刻意压低、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嘿，兄弟，新来的吧？看您气度不凡，要不要看看真正的好东西？”
路凛侧目，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眼珠滴溜溜乱转的男人凑了过来，他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外套，双手拢在袖子里，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什么好东西？”路凛不动声色地问。
瘦小男人左右看了看，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避难所内部地图！最新版的！标注了所有功能区、守卫分布、还有…一些不对外开放的特殊区域！怎么样？绝对物超所值！只要三颗晶核，或者一盒肉罐头！”
路凛心中一动。地图？这倒是个实用的东西。磐石避难所结构复杂，官方提供的地图肯定语焉不详。如果能弄到更详细的内部地图，对后续行动大有裨益。
“哦？地图？”路凛脸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我怎么知道是真的？”
“嘿嘿，您放心！”瘦小男人拍着胸脯，“绝对保真！我‘地老鼠’在这一片信誉有保障！您先看看货？”他说着，作势要从怀里掏东西。
路凛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交易街入口处。几个穿着黑色制服、佩戴着磐石守卫徽章的人正朝这边走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瘦小男人“地老鼠”显然也看到了，脸色一变，瞬间收回了手。
“妈的，巡逻队来了！晦气！”他低声骂了一句，对路凛快速说道：“兄弟，信我！地图绝对真！明天中午，还是这里，我等你！记得带好东西！”说完，他像条滑溜的泥鳅，一矮身就钻进了旁边拥挤的人群，眨眼间消失不见。
路凛看着守卫走近，也若无其事地转身，朝着b7区的方向走去。交易街的景象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廉价的黄金、绝望的交易、麻木的人群…还有那几块神秘的碎片，以及那个自称“地老鼠”的掮客。
磐石之下，暗流涌动。这座钢铁堡垒，远比他看到的更加复杂。而变强的紧迫感，在目睹了普通人的挣扎后，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需要尽快提升小队的实力，需要信息，需要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