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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风雪狩猎知青岁月 > 第218章 京华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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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秋红执意搬离学校宿舍的行为,像一记清晰的警钟,让林墨意识到了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他开始留意到,她放学后,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和他一起批改会儿作业,或者讨论一下哪个孩子调皮、哪个孩子聪明,而是总是低着头,匆匆收拾好东西,便独自一人,沿着那条土路,走向知青点的方向,那背影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匆忙与孤寂。

他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隐隐的不安。

他反复回想,自己是否在无意中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惹她生气了?他试图从日常的蛛丝马迹中寻找答案,却一无所获。

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那真正的缘由,并非来自身体的疲惫或单纯的思乡愁绪,而是来自她血脉相连的至亲父母,来自那座他们曾一起努力、让她父母得以回归的、如今却散发出冰冷气息的繁华都市。

他更无法想象,自己当初那几乎是倾尽所有、冒着风险的付出,在对方父母重回高位、换上皮鞋之后,竟成了需要被女儿谨慎划清界限、甚至急于摆脱的“负累”和“阻碍”。

于是,在这方小小的校园里,书声琅琅,阳光透过窗棂,洒下安静的光斑,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甚至有些田园诗般的美好。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无法言说的情感拉锯与心绪煎熬,正在无声而剧烈地进行着。

丁秋红站在黑板前,用粉笔一笔一划、认真地书写着“感恩”两个字,心里却承受着父母忘恩负义带给她的巨大道德煎熬与情感撕裂;林墨在讲台上,深入浅出地讲解着“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引导孩子们尊重劳动,自己却在不经意间,品咂着人际关系中那突如其来、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所带来的苦涩与迷茫。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看似寻常的举动背后,竟是人性在境遇陡然变迁后,最现实、也最令人心寒的算计与权衡,正通过一封封来自远方的、冠冕堂皇的家书,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无声地、缓慢地、却坚定不移地,撕裂着他们之间那曾经在困境中建立起来的、无比真挚而宝贵的情感纽带。

窗外的阳光,依旧平等而慷慨地照耀着郁郁葱葱的田野和书声琅琅的校园,毫不偏袒。但人心的冷暖,情感的亲疏,却早已在这看似相同的阳光之下,于看不见的角落与心田深处,悄然分明,划下了一道冰冷而清晰的界限。

当盛夏的风拂过黑河的原野,将那无边的麦浪染成一片沉甸甸的饱满,酝酿着丰收时,数千里之外的北京,则呈现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貌。香山的红叶墨绿,长安街两旁笔直的白杨树枝干挺拔,带着一种都市特有的、疏离的静美。

对于已然重返北京、重新坐在明亮宽敞办公室里的丁家父母而言,那片曾经承载了他们太多苦难、恐惧,却也给予了他们最后庇护与转机的黑土地,连同其上凛冽的风霜、呛人的土腥味,以及那个在他们最绝望时伸出援手的年轻身影,都如同一个终于醒来的、不甚愉快的噩梦,被他们刻意地、迅速地抛在了记忆的最底层,并试图用眼前重新获得的一切繁华与体面,将其彻底覆盖、遗忘。

重回熟悉的农业科研所,手指抚摸着办公室那张宽大、光滑、一尘不染的漆木桌面,鼻尖萦绕着书籍和旧纸张特有的油墨气味,看着周围同事、下属那重新变得尊敬、甚至带着几分小心与探究的目光,一种失而复得的、久违的优越感与安全感,如同陈年的酒浆,迅速在他们的胸腔里发酵、膨胀,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暖流如此汹涌,轻易便淹没了不久前还如影随形的惶恐、无助,以及那份在绝境中曾无比真挚、滚烫的感恩之情。

尤其当机关大院里的人们,通过各种隐晦的渠道,隐约得知了他们此番能如此迅速、顺利地得到平反,甚至在分配住房、恢复待遇等方面得到了某种不便明言的“特殊关照”,全因他们在东北插队的女儿所在的那个偏僻屯子里,有个“了不得”的知青,似乎有着通天的能耐,竟能绕过层层关卡,直接将话递到市革委会实权主任的耳边——这份看不见、摸不着,却切实存在的“余威”,像一层若有若无、却又真实存在的无形光环,悄然笼罩在了刚刚归来的丁家周围。

他们开始下意识地、甚至有些自得地,将外界这份微妙的“重视”与“客气”,归因于自身“高级知识分子”身份的回归与价值再现,归因于他们“历经磨难而不改其志”的“风骨”终于得到了组织的“认可”。他们选择性遗忘了不久前的自己,是如何在北大荒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是如何在接到那张改变命运的调令时,对着那个黑瘦的青年千恩万谢,几乎要跪地叩首。

“老丁啊,”丁母穿着一身新做的、料子挺括的灰色列宁装,端着重新配给到的景德镇细瓷茶杯,里面泡着香片,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却掩不住的轻松与满足,“这次回来,我总觉得,领导们对咱们……似乎格外的重视和关心啊。你看,这房子,这办公室,还有这茶叶,都比咱们下去之前,还要好些。”

丁父坐在舒适的藤椅上,鼻梁上架着擦拭一新的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份《参考消息》,闻言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矜持而了然的微笑,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带着历经沧桑后洞明世事的口吻说道:“是啊,知识分子的春天,终究还是要来的。我们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吃了这么多苦,如今沉冤得雪,组织上给予适当的补偿和尊重,也是应该的。这说明,国家和人民,终究是需要我们这些人的知识和经验的。”

顺境,如同一剂效力强劲的迷幻药,能让人心的边界无限膨胀。他们几乎是以一种迫不及待的速度,完成了从惊弓之鸟般的“劳动改造对象”到重新归位的“高级知识分子”,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是比过去那些一直待在城里的同事更“了不起”的人物——因为他们“经受了革命的考验”,“深入过基层”,“对国情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是历经磨难后显得更为“纯粹”和“珍贵”的财富。

而这种迅速膨胀、甚至有些扭曲的自我认知与优越感,最先、也最直接地投射到的,便是远在黑土地上的女儿丁秋红的未来,以及那个在他们此刻看来,无论如何都与自家崭新环境“格格不入”的知青——林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