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指节叩在房车金属门上的声音，沉闷又清晰，像浸了晨露的细针，一下下扎在姜稚紧绷的神经末梢上。她刚把修订版的回购合同放进防水文件袋，指尖还残留着纸张的粗糙触感，这阵敲门声就让她瞬间僵在原地，连整理文件袋的动作都顿住了。窗外的阳光已经爬得很高，透过车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可这暖意却没驱散她心头的一丝警惕——这个时间点，会来敲她车门的人，只有一个。
“姜小姐，我们谈谈。”
男人的嗓音透过门板传进来，低而清润，还裹着几分未散晨雾的凉意，明明没带半分压迫感，却让姜稚的心跳骤然快了半拍。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是陆宴州。早上刚谈妥回购合同，他怎么又折回来了？难道是反悔了，想修改条款？还是发现了她藏在文件袋夹层里的、关于后山温泉眼水质检测报告的复印件？
姜稚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指尖轻轻搭在冰凉的门板上，透过猫眼往外看。晨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天空染着淡淡的湛蓝色，阳光斜斜地洒在房车旁的草地上，把草叶上的露珠照得亮晶晶的。陆宴州就站在车门正前方，黑色风衣的下摆被微风掀起一角，手里没再拎着早上那个黑色公文包，只揣着两个口袋，姿态比在房车里时放松了些，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棵扎根在原地的树，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她屏住呼吸，手指悬在门内的锁扣上方，指尖微微发颤，却怎么也按不下去。刚才谈合同的时候，她已经把该争取的都争取到了，甚至做好了陆宴州讨价还价的准备，可他当时答应得太过爽快，现在突然折返，反而让她心里没底——商人重利，陆宴州不可能平白无故把利润让出来，他现在找过来，肯定有别的目的。
就在这时，一直窝在会客区沙发上打盹的年糕突然支棱起耳朵。它头上戴着的猫头盔瞬间亮起红灯，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微微竖起，像两片警惕的小雷达，迈着优雅又急促的猫步走到门口，尾巴尖轻轻扫过地板，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没等姜稚反应过来，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检测到外部人员停留超过1分钟，启动一级防御模式——机械臂辅助开门。】
下一秒，房车门板内侧的小型机械臂悄无声息地运转起来，把门往旁边拉了一条缝——那缝隙窄得很，只够一只猫进出，连成年人的手臂都伸不进来，刚好能让年糕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陆宴州闻声垂眼，视线精准地落在那条门缝里。一只通体雪白、毛发蓬松得像团的布偶猫正站在门后，戴着个与小巧体型格格不入的黑色头盔，头盔侧面还贴着一张迷你贴纸，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像剔透的蓝宝石，正一眨不眨地“审视”着他，瞳孔微微收缩，模样严肃得像个坐在审判席上的小考官。
“喵。”
软糯的猫叫声刚落下，房车侧面的电子屏突然亮了起来——那是姜稚之前让系统加装的，方便在不露面的情况下跟人沟通。一行白色的系统字幕同步弹出，字体工整又带着几分机械的冷意：【人类，退后50米。重复，退后50米，否则启动声波驱离。】
陆宴州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连眼角的线条都柔和了些。他居然真的往后退了两步，动作自然地蹲下身，膝盖微微弯曲，与门后的年糕保持平视，语气放得比早上在房车里时更柔和了些，像是在跟老朋友对话：“我不是来吵架的，是想跟你家主人谈合作。没有恶意。”
年糕歪了歪头，猫头盔上的红灯闪了闪，似乎在“思考”眼前这个人类的可信度。它往前凑了凑，鼻尖快要碰到门板，冰凉的鼻尖轻轻蹭了蹭金属表面，蓝眼睛依旧紧紧盯着陆宴州，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那是系统模拟的猫科动物警惕时的声音，既不像威胁，也不像亲近，更像是在权衡要不要把对方划入“安全范围”。
门内的姜稚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满是疑惑。合作？他们之间除了温泉村的土地回购，还有什么可合作的？后山温泉眼的分成已经谈好了，村民安置房的建设方案也定了，陆宴州现在提“合作”，到底想打什么主意？她攥了攥手心，指甲轻轻掐进掌心，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陆宴州到底想干什么——反正有年糕和系统在门口挡着，他也进不来。
陆宴州似乎看穿了猫身后人的犹豫，又补充道：“关于后山温泉眼的运营，我有个新想法，或许能让村里的收益再提一成。”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年糕毛茸茸的耳朵上，像是在透过这只猫，与门后的姜稚对话，“只是这个想法需要姜小姐的帮忙，毕竟，没人比你更了解温泉村的情况，也没人比你更清楚村民想要什么。”
这话让姜稚的心猛地一动。后山温泉眼的利润分成，她早上已经谈妥了村里占四成，若是能再提一成，按照初步估算的年营业额，村民每年能多拿近百万的分红，这对刚要开始转型的温泉村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可陆宴州会这么好心吗？还是说，这又是他的什么“圈套”——比如用这一成利润，换她手里关于温泉眼水质的检测报告？
她咬了咬下唇，手指在门把手上反复摩挲，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早上谈合同的时候，她故意没提水质检测报告的事——那是她上周偷偷让县城的检测机构做的，报告显示温泉水里含有罕见的偏硅酸成分，对皮肤和关节都有好处，这要是公布出去，温泉村的旅游价值至少能再涨三成。陆宴州会不会是查到了这件事，想让她把报告交出来？
年糕还在门口与陆宴州对峙，猫头盔的红灯渐渐变成了闪烁的黄灯，系统字幕再次弹出，这次的语气软了些，多了几分“谈判”的意味：【人类，说出具体方案，否则拒绝传达给宿主。禁止模糊表述，禁止隐瞒关键信息。】
陆宴州低笑一声，声音里多了几分真诚，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暖了些：“我想在温泉眼周边建几座生态民宿，不用钢筋水泥，就用村里的老木头和黄泥来建，屋顶盖成以前的歇山顶，墙面让村里的老木匠雕上竹编纹样——主打‘非遗+康养’的主题。”他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后山，“这样既能吸引喜欢原生态的游客，又能让村里的手艺人有活干，不用再背井离乡去城里打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认真地看着年糕，像是笃定姜稚能听到：“但民宿的设计得贴合村民的生活习惯，老手艺的对接也需要有人牵头协调，这些都是你之前在村委会提过的想法——我团队里的策划师做了三版方案，都没你随口说的那几句实在。所以我想跟你合作，你负责把控方向，我负责出钱出力。”
姜稚彻底愣住了。“非遗+康养”的主题，还有用老木头建民宿的想法，是她前几天跟村支书聊天时随口提的，当时只是觉得村里的老手艺不能丢，没想到陆宴州居然听到了。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陆宴州还蹲在原地，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他的眼神很亮，没有半分算计，只有真诚和期待。
难道，他是真的想好好做这个项目，而不是单纯为了圈地盈利？
姜稚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轻轻推开一点门，刚好能露出自己的上半身，身上还穿着早上那件米白色针织衫，袖口被她下意识地攥出了几道褶皱。她的目光落在陆宴州身上，带着一丝疑惑和试探：“陆总，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想法？那天在村委会，我只是随口跟村支书提了一句。”
陆宴州见她终于开门，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沾着的草屑，动作自然又从容。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那天我刚好在村委会隔壁的房间谈事，门没关严，不小心听到了。不得不说，姜小姐的想法，比我团队里拿高薪的策划师还周全——他们只想着怎么吸引游客，却忘了村里的根在哪。”
姜稚脸颊微微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手指轻轻扯了扯袖口：“只是随便写写的，还没成型。”她顿了顿，又恢复了认真的神色，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关于生态民宿的事，你想怎么合作？具体的分工和利润分配，得说清楚。”
见她松了口，陆宴州的笑容深了些，连眼角的细纹都露了出来：“我出全部的建设资金和运营团队，包括民宿的宣传和客源对接；你负责协调村里的资源——比如找老木匠、老泥瓦匠，跟村民沟通民宿占地的事，还有民宿设计方案的最终审核。”他伸出三根手指，语气清晰，“项目盈利后，除了之前约定的温泉眼四成分成，民宿的利润村里再拿三成。剩下的三成，我公司留两成，剩下的一成作为你的辛苦费——毕竟，没有你，这个项目落不了地。”
这个条件，比姜稚预期的还要好。她原本以为陆宴州最多只会多给半成民宿利润，没想到直接给出了三成，还特意给她留了一成辛苦费。她看着陆宴州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算计，可看到的只有坦诚——他的眼神很干净，像刚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没有半分商人的油滑。
“我需要跟村支书和村民代表商量一下。”姜稚没有立刻答应，毕竟这涉及到全村的利益，不能她一个人做主，“但我个人觉得，这个方案可行——既保住了村里的老手艺，又能让村民多一份收入。”
陆宴州点了点头，没有强求，语气里带着理解：“应该的。毕竟是村里的事，得大家都同意才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名片，递到姜稚面前，卡片的材质是厚实的哑光纸，摸起来很有质感，上面只印了他的名字和一串手机号，没有任何公司头衔，也没有多余的装饰。“这是我的私人号码，24小时开机。有结果了可以随时联系我，不管是早上六点还是晚上十二点。”
姜稚接过名片，指尖触到卡片的质感，心里忽然觉得，或许这个陆宴州，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缠”。他虽然手段凌厉，却也有柔软的一面——比如愿意为了村里的老手艺，放弃一部分利润；比如会蹲下来，跟一只戴头盔的猫认真对话。
年糕这时也跳到了姜稚脚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裤腿，猫头盔的黄灯变成了稳定的绿灯，系统字幕再次弹出，这次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认可”：【人类，这次暂时相信你。但如果敢欺负宿主，我会启动二级防御模式——包括但不限于，用年糕的猫毛堵住你的汽车排气管。】
陆宴州看了眼电子屏上的字幕，又看向姜稚，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又真实的弧度，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请转告你的‘小助手’，我不会欺负它主人的。”说完，他往后退了两步，对着姜稚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姜小姐了，等你的好消息。”
他转身离开，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口的方向，脚步轻快，不像来时那样带着压迫感，反而多了几分轻松。姜稚站在车门边，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名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期待——或许，温泉村的未来，会比她想象中更精彩；或许，她和陆宴州的交集，不止于此。
阳光越来越暖，洒在姜稚的身上，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年糕跳到她怀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猫头盔的绿灯渐渐暗了下去，恢复成了待机状态。姜稚低头，摸了摸年糕柔软的毛发，又看了看手里的名片，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或许，她可以试着相信一次陆宴州。